“一共要移除七棵树,修整六棵树,预计需要三天的工作量,每天 2250 刀……”砍树公司的老爷爷咔咔按着计算器,“一共是——”
“6750 刀。”我说。
“6500 刀。”老爷爷说。
“以你算的为准。”我说,“但是我的预算只有 1000,能不能再便宜点?”
“1000?”老爷爷吃惊地笑了,“我们是按天收费的,一天至少要 2250。”
“不会只有我的预算是这么低吧?你把我和别人拼成一天,来我这儿半天就好啦。”
这么机智的商业计划,你们以前难道没想到?
“这样吧,”老爷爷在写字板上点点划划,“这三棵树靠房子很近,是一定要砍的。我们加点班,一天能搞定,就收 2500 吧……”
又扯了十几分钟,送走老爷爷后,我把他的报价单扔到吧台上,和其他报价单放在一起。这几天找了四五家砍树公司估价,结果都差不多。看来这就是行情价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哪儿去了?
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怎么没来恶意压价?难道就不担心父亲的“秘密”其实藏在哪个树洞里,被我不小心找人来锯坏了?
嘛,砍树公司需要特殊执照,从业人员也得考证。我再给“他们”点时间准备准备吧。
不过一千刀也够多的。黑衣男的悬赏奖金虽然有七千,但申请表刚交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钱。从现在开始得省着点用了。
拿出手机,打开购物网站。让我看看购物车里有什么可以删的。这件衣服要留着,这双鞋子能配很多衣服呢,也留着吧……
要不,我再看看警方的通缉网站,认认脸,万一哪天能再遇到一个——窗户那边传来“咚”的一声,窗玻璃外面又是 Boo 的圆屁屁。
我出去把它摁住,然后给 Mandy 打电话:“Boo 又跑出来了,你能不能来接它?最好开车来,它好像又胖了。你平时给它吃的是什么?”
“诶?”Mandy 说,“它吃得很少啊,连罐罐都是舔两口就不吃了。”
挂了电话,我捏起 Boo 的爪子,抽掉一根卡住的小羽毛,然后用手指笃笃戳它脑门:“你回去好好吃饭,别老惦记我家的小鸟!”
“嘶——”
不一会儿,Mandy 就来了,还穿着她万年不变的卫衣。
“你们 IT 精英是不是都有个特别的衣橱啊?”我说,“专门放一模一样的卫衣。”
“诶?”
“就像网上说的那些科技大佬。别人以为他们不换衣服,其实家里有几十件一模一样的黑 T 恤。”
Mandy 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是啊,我有三种颜色的卫衣,两种颜色的牛仔裤。”
她掰着手指数:“这就是六种搭配了。再加上周末有一天在家穿睡衣,一周都不重样呢。”??
“你平时不去公司,就在家开视频会议,对吧?”我说,“对面看得到你穿什么裤子吗?”
“诶诶?”Mandy 脸都白了,“是哦。那我要再买几件。”
“好耶,我也去。”明天再开始省钱吧。
趁着 Mandy 把 Boo 送回家的功夫,我美美化了个妆。好久没和别人一起逛街买衣服了,隆重点。
Mandy 回来拉上我,直奔超市。
“你在卖菜的超市里买衣服?!”我推着购物车,看她挑卫衣。
“对呀。”Mandy 拿起一件栗色的卫衣,看看领标,扔进购物车里,“一会儿还能顺便买菜。”
“不用看看上身效果吗?”我问。
“不用。”她又拿起一件墨绿色的,“跟我身上这件一样,就是颜色不同。”
买完衣服,去买零食。
Mandy 愁眉苦脸地扫视着各种牛肉干:“这边的人难道不吃猪肉脯吗?我最近海运了一箱,结果给我寄丢了。”
猪肉脯?自己做不是很简单吗?
我从肉柜拿了两磅猪肉馅:“我给你做吧。”
结账时看到了熟人。
收银台旁摆着些书刊杂志。其中一份报纸的头版头条是《警方回应市民担忧:国王郡在萨米湖展开行动》。题图就是那天汤南轩在湖边接受采访。
他穿制服真的好帅啊。我抽出一份报纸,扫码,放进购物袋。
回到家,开始制作猪肉脯。
我按比例往肉馅里加入各种调料,用力搅打上劲。在烤盘铺上烘焙纸,放上肉馅,擀成两毫米厚的大薄片。
烤箱预热好后,我一边放烤盘,一边说:“烤十分钟,翻面再烤五分钟,把油倒掉,然后刷上蜂蜜,烤两三分钟就翻面、刷蜂蜜,重复几次就行了。”
Mandy 一直在旁边观摩:“真是个大工程啊。”
“可以一次多做些,密封起来放冰箱里,慢慢吃。”
工序都学完了,Mandy 松了口气,随手拿起我刚买的报纸:“实体报纸诶,很久没见到了。”
她端详着头版的照片:“哇哦,好——”
“那是我男朋友。”我赶紧抢着说,免得她说出什么让大家以后尴尬的话。
“——漂亮啊,这座雪山。”Mandy 说。
她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我:“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
“这些摄影师是怎么把雪山拍得这么漂亮的啊?”Mandy 弹了弹报纸,啧啧称奇,“我用手机拍,根本看不出是雪山。”
“……雪山?”
Mandy 把报纸转过来让我看:“我们这一带好像四个方向上都有雪山,一抬头就能见到,可我就是拍不好。太可惜了。”
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心跳漏了一拍 。难道——先冷静,别太兴奋,还没完全确定呢……
叮,烤箱定时器响了。
我把猪肉脯拿出来,顾不得烫手,迅速用几层烘焙纸和锡纸裹好,递给 Mandy。
“回去后拆开,找个地方挂起来,让多余的油脂滴下来。等凉了就剪成小块。”我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改天再聊。”
她一走,我立即拿出 Amanda 的照片,跑到窗边最亮处仔细端详。
Holy moly……果然是这样。
我马上打电话给汤南轩:“Amanda 和 Samuel 的照片,你有原来的电子版吗?”
“有,但不能发给你。”
“那你下次带来给我看看。你什么时候来……算了,我现在去找你行吗?”
按医嘱,我现在还不应该独自开车,不过汤南轩如果敢说我,就拿他上次不遵守医嘱的事杠回去好啦。
* * * * *汤南轩的办公室还是原来那间。
“汤警监不是高升了吗?”我环顾四周,“怎么没给换个大点的办公室?”
“调查失踪人口的部门很小,”汤南轩说,“而且除了警长,其他人的办公室都差不多。”
“我有时都觉得和大家一起坐大厅更方便……”他拉我坐到腿上,“不过现在想想,有点隐私也不错。”
他在电脑上调出 Amanda 和 Samuel 的照片。
我指着林冠线上方一点的地方:“把参数调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这几朵像云一样的东西突出显示。”
汤南轩拖动鼠标,试着调整了对比度和明暗。
照片上的人脸变成了难以辨认的几何色块,浅蓝色的天空成了一片亮白,白云与天空几乎融为一体。但云和树冠之间的空隙变成了蓝灰色,与天空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这不是云,是雪山。”我说。
“还真是。”汤南轩睁大眼睛,“这是哪座雪山?”
“这是奥林群峰。”我在手机上找了张参考图给他看。
他把我的手机举到电脑屏幕旁,对比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亲了我一大口:“天哪,你太厉害了。”
“照片绝对不是 Amanda 失踪那天拍的。”我打开手机地图,边比划边说,“奥林群峰在西边,而 Samuel 说他们从家里出发后往东走。中间有工会山挡着,根本看不见奥林群峰。”
“你确定?”汤南轩问。
“确定。”上万张照片,我可没白看。
“不是当天的照片……”汤南轩若有所思地说,“Samuel 为什么要伪造照片?”
“会不会是想证明他们关系很好啊?”我提议,“这样后来发生的事就是意外啦。”
“有可能。”汤南轩摸摸下巴,“可能那天他们起了争执,事态失控……他想掩盖的,也许就是实际发生的。”
他继续说:“或者,他是想误导我们。这照片让所有人以为 Amanda 是在树林里走失的。”
“所以警察把注意力都放在树林里了。”我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而实际上……”
“没错。”汤南轩点点头,“而实际上,Amanda 可能根本就没离开过 Wheatly 家。”
“你是说,Amanda 可能在 Wheatly 家里遇害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对啊,如果是在家里,警察一搜查不就发现了吗?血迹、指纹什么的……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
汤南轩摇摇头:“警察从没真正搜查过 Wheatly 家。”
“哈?”
他解释道:“接到报案后,警察确实去过,Wheatly 一家也让警察看了看。但那不是正式搜查。”
“搜查证可不好申请,”他双手揽着我,抬了抬下巴,示意屏幕上的照片,“这张照片让所有人以为 Amanda 是在树林里走失的。警方没理由搜 Wheatly 家,法官也不会批准。”
“但现在照片被证实是假的,”我说,“你可以申请搜查令了。”
汤南轩笑了:“没错,是时候彻底搜查 Wheatly 家了。”
他又亲了我几下:“你真是天才。”
然后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表格,开始咣咣敲键盘。
我站起来,让他专心填表。在办公室里转了转,我发现桌子的一角摆着一个纸箱,上面贴着 Sarah 的名字。箱子装满了文件和证物袋,多到连盖子都合不上。
“Howard 拿去比对的那个指纹,结果查出来是谁啊?”我随口问。
那指纹是不是 Jason 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敲键盘的声音停了,汤南轩问:“指纹?车上那个?他不是把照片删了吗?”
“他没有彻底删除啊,可能后来又从回收站恢复出来了。”我说,“他跟我说要拿去比对的。”
汤南轩转过头来看我:“Howard 跟你这么说的?他留下的资料里没有这个记录。”
“呃……那可能就是在吓唬我吧。”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汤南轩追问。……
Damn it!不该多嘴问这么一句的。
如果汤南轩知道我去了法官追思会,如果知道我是那时遇见了 Howard,他就有机会查到子萱,然后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我是当年最恨 Sarah 的人。
“有一天在路上偶然遇到,他特意跑过来跟我说的。”虚实结合吧。
“那么,Amanda 的事就交给你们警察啦。”我往门口走去,“我回去赶作业啦。”
眼角余光里人影一闪,汤南轩比我先到了办公室门口。
他背靠着门板,完全封死了我的逃走路线:“先别走,我还有事要问你。”……
妈妈,请保佑我。
如果能蒙混过这一关,我以后绝对不再主动提起跟 Sarah 有关的话题了!
汤南轩垂下目光,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你大姑妈走了吗?”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