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清晨,仪湘蹑手蹑脚地轻轻关上门,怕把孟真吵醒。但等她一走,孟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
这感觉就像小时候,孟庆杨和仪湘刚出门,她就开始疯狂写作业,等他们的脚步声近了,她立刻放下笔,打开电视换台。
搞得仪湘总在外面给她立天才人设,跟邻居显摆,她平时就会玩,但考试回回都是第一。
后来上了高中就不行了,时间不够用了,仪湘怕她还疯玩,直接辞职监督她学习。
孟真觉得这样很刺激,感觉自己像水面的小鸭子,表面云淡风轻,但脚底下拼命划水。
孟真画了全妆,打开充满电的手机,开始做她的法律咨询直播间。
很快她的直播间就来了一波流量,孟真从没这样捏着嗓子温柔地讲话:“您有什么法律问题就可以咨询,把问题打在评论区,孟律师......”
孟律师?很异样的感觉,她从没这么叫过自己。
“孟律师会一一回复的。”
孟真低头去看评论:
“这个新茶不错。”
“赶场吗,几米?”
“看下私信,看下私信,看下私信”
孟真倒没去看私信,看了眼自己手头放的玻璃杯,里面是白水,哪有什么茶?
她就这一个直播间,赶什么场?
孟真从评论里挑问题,“被电信诈骗了怎么办?”
“建议立刻报警,如果钱还没转到对方账户,警方是可以让银行拦截的。”
“网聊被勒索,可以告她把钱拿回来吗?”
“你聊什么,她能勒索你?你把自己衣服扒光啦?”孟真实在忍不住,抑制不住上扬嘴角,“建议报警,没准对面都不是女字旁的她。”
“老公出轨,怎么让他净身出户?”
这题她刚实操过,还被资深律师手把手指导过,孟真在心里高高举起手,这题我会!
“这个必须报警!”
孟真刚说话,评论就炸锅了,“你一个律师怎么净让人报警!”
“警察要是管还找你?”
“真服了,律师就会说报警。”
“感觉我也能做律师了。”
“是不是真律师啊?不会真是新茶吧。”
孟真正要说:“不是,你听我说。”
孟真刚要把赵图南教她那套方法拿出来,就看见直播间的人数哗哗下降,几秒钟就剩五个人了。
评论区只剩下,“几米?”
孟真干脆开始放阿巴乐队的《Gimme!Gimme!Gimme!》,
“Gimmegimmegimmeamanaftermidnight
Won'tsomebodyhelpmechasetheshadowsaway
Gimmegimmegimmeamanaftermidnight
Takemethroughthedarknesstothebreakoftheday”
在音乐中,孟真拿电脑搜什么是“新茶”和“赶场”,看到解释后,关了歌,给剩下的那几个猥琐男比了个中指,下线。
第一天,惨败。
孟真开始在平台上找已经成熟的法律咨询直播间,在龙飞律师的直播间里学了一天,怎么和粉丝连线,如何回答粉丝问题。
第二天,重整旗鼓。
一天下来,孟真确实接到了几次和女粉丝的有效连线,只不过对方都只是简单咨询一下,并没有打算要付法律服务费的意思,纯纯白嫖。
最后一个咨询人,孟真跟她聊了两个小时,孟真觉得得成,应该能开单。没想到对方说:“你的建议很有用,但是你年纪太轻了,我还是想找个经验丰富点的律师,您有介绍吗?”
孟真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这些个咨询人,男的猥琐、女的白嫖。
最可恶的是,谁把她的直播间举报了!
仪湘听她眉飞色舞地讲完这几天的辛苦,“这个能赚钱吗?”
“有流量以后可以带货。”孟真说,“最重要的是流量。”
她之前做过粉头,专门为简单拍照,做成定制写真出售,她的单反都是靠这个赚钱买的。
现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就是流量,流量起来了,随便卖点什么,都能转化为钱。
互联网时代,流量约等于软妹币。
仪湘直摇头,她从来不在直播间买东西,她总觉得直播间那些东西都是破烂质量,看得见但摸不着,质量没法保证,更不必说什么法律咨询直播,还要做什么转化,求打赏礼物了。
“你妈干不了这个。”仪湘上床揉自己脚,开了一天车,她的脚都肿了,“我劝你找个律所,踏踏实实上班去。”
仪湘看到孟真丧着脸,微微驼背,开门走出去。
真想把她叫回来,让她把背挺直了。
“吱呀”,门又轻轻被推开。
“真真,走路把背挺直了,驼背丑死了。”仪湘正说着,看到了床下热气腾腾的泡脚桶。
“妈妈,辛苦了,泡个脚吧。”孟真蹲着,抬头看着母亲。
上一次仪湘拥有这个崇高的待遇还是孟真小学,小孟真打完水,把她和她爸的脚丫子往里一放,说了句“学校布置的家庭作业,算是我孝顺您二老了啊。”说完走人,洗脚水还是她爸去倒的。
仪湘微肿的双脚泡在热水,暖流从脚底的穴位一路冲到了眼睛,“真真,妈妈觉得这个直播也可以试一试。”
“嗯?”孟真仿佛一只失落的蝴蝶,翅膀忽而又翕动起来。
“但是这个直播我可一点都不熟悉,你得教教我。”仪湘说。
“没问题!”孟真立刻拿起手机,坐到床边,“这个是龙飞律师的直播间,咱俩一起学学。”
孟真边说边脱袜子,把脚也伸到泡脚桶里,芜湖~真舒服~。
第二天一早,仪湘去找了一个人。
“胜男,我遇到困难了,你得帮帮我。”仪湘坐在律所合伙人的办公室,眼前的女人叫王胜男,是她的同乡。
仪湘看着王胜男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又想起昨晚龙飞律师那个小小的直播间,心中不由感叹,女性在职场小小的胜利,背后都是她们大大的努力。
“湘姐,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就行。”王胜男说道,她当初背井离乡来北京,还是仪湘帮她到处找房子,后来她独立办律所,也是仪湘借钱给她。
“我想把我的律师证挂靠在你们所。”直播间需要律师执业证,她是接了女儿的任务来搞证的。
“您要杀回律师圈?”王胜男眼睛都亮了,之前她开律所就想把仪湘请来一起创业,但她拒绝了。
仪湘叹了口气,王胜男的职业能力本能让感觉到仪湘的状态不对,“姐,咱姐妹俩之间还见外吗?”
仪湘听她这么说,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立刻抽了张纸,把眼泪止住。
两人聊了整整一个下午,搞定执业证,诉苦结束,仪湘一身轻松地走出律所,开车回家。
要办理仪湘执业证也并没有那么容易,律所不是王胜男一个人说了算,等仪湘走后,王胜男去找另一个合伙人商量。
“行啊,卡座工位费、社保、律协会费这些自己交,律所分成20%,这些跟你那个姐说清楚就行。”李炳添刚才路过王胜男办公室,看到里面坐着一位,仪湘走,他还跟她打了个照面。
眼睛红肿、头发没有打理、素面朝天,典型的中年“失婚”妇女,这是家庭主妇又来玩重返职场的戏剧了,以为自己是影视剧女主角呢,离开职场十几年还能回来大杀四方。
估计拿抚养费给律所交几个月学费就会灰溜溜离开了。
“她不坐班,其他我跟她说一声。”王胜男想尽量给仪湘省一份钱,这些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可不少。
卡座工位费一年一万,李炳添点点头,“看在你的面子上”,意思是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