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手而立,望着碑文,似在发怔,竹叶落于发冠处,也未能察觉。
我蓦然微颤,有了退意。
那人回首,目光捉住了正欲逃遁的我,他一袭娟秀兰纹的锦白袍子,面容若皎月白皙,眉目间尽显清疏,仿佛二十出头,已阅过千帆,尝尽世态炎凉。
但细细对视,只觉那深幽的眼底,冷得似千年不化的寒冰。
我是躲他躲习惯了,当下回过味来。
迟暮北同我而言可谓青梅竹马,儿时,父辈之间就开玩笑话,说我是迟家媳妇儿。
我成亲那日,迟暮北醉意熏熏堵住我,他说:莫要嫁那纨绔,我可养你一生。
当时我心意已决,撵走了他。
托我那万里挑一的相公,数年不归,怕生出流言蜚语,就算是见着迟暮北,我也绕得远远的。
这些年,他升任京都府侍郎,又因屡破奇案,身手了得,如今已是禁内统领。
我取过霜花手中盛有祭品的竹篮,遥望迟暮北不苟言笑的面孔,露出不咸不淡的笑意,“没想到你还记得父亲忌日。”
霜花推着我顺着羊肠小道颠簸至墓园前,迟暮北的目光便尾随着我一举一动,薄唇微启,声线清冷,“伯父待我有知遇之恩。”
他初入仕途,乃父亲举荐,这我是知道的。
我余光扫向霜花,霜花心领神会福身退下。
竹林深幽,树叶在秋风中飒飒。
我不再寒暄,单刀直入问道,“三年前的话还作数么?可还愿娶我?”
我想,我的眼神里是不带任何情感的。
将军府不是欺我势单力薄?
我确实该找个依靠,好协助我,如何将多年积攒的仇怨,通通讨回来!
迟暮北蹙眉,垂眸看我的目光深深,“因为他带了杜若回府?”
“你听说了?”我几分讶异,未成亲便有了孩子,将军府应是在喜事之前藏着掖着才对。
迟暮北面不改色,“京城之事,瞒不过我的眼。”
也是,他负责京城守卫,别说是携瘦马入城的傅恒玉,就是一只苍蝇也得记录在册。
夫君另有新欢,这让我面上无光,低下头自嘲道,“无须三十年,河东河西,早已判若两然。”
这番光景,我跟下堂妻有何区别?
倒是迟暮北春风得意,深受陛下倚重,我当初一意孤行,这下好比吞下一万根针。
我能感觉到,迟暮北的视线,始终凝聚在我身上。
二人皆是哑言,我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依稀一阵凉风拂面时,头顶传来他淳厚的话语,“我无暇娶亲,仍是孤家寡人。”
我心弦骤然轻颤,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些许慌张的紧抓轮椅扶手,“我已有过一段婚事,你不嫌弃?”
我是身洁,却无法昭告天下,不知情的人,多半会唾弃我是破鞋,配不上位高权重的迟暮北。
他看我,我看他。
一滴雨水落下,砸在我面颊。
我眨了下眼,愈发心虚,没有一丁点把握。
迟暮北是明白人,以前我不要他,现在赤裸裸的倒贴,不是利用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