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林听雪高考682分,这个分数足够上华清,她坐在电脑面前,看着这个分数,久久未动。
电脑上面的第一志愿——华清大学,沉默许久后,她握着鼠标的手微动,最终还是动手删掉了。
后来,她如愿被南城的一所著名的师范大学录取。
再后来,她再也没见过周晏礼。
分开后的很多个的日日夜夜里,她总会想起车站里看到的周晏礼,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什么时候脸上也会有那样卑微的表情呢。
她有时看到一个路过的少年,也会不自觉的把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人做对比,开始不由得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可一旦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她又觉得莫名可笑,于是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遗忘记忆中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
她在大学尝试过很多兼职,也开始去医院当义工,照顾病人也越发的熟练。
徐婉清的病情开始得到控制,发脾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们卖掉了以前南城的房子,她现在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家里偶尔有笑声传来,表面上好像一切都开始在慢慢变好。
可也仅此,而已。
*
“林林,一会儿有新的志愿者来,听说很帅的哦,麻烦你来带带啦。”梁姐笑着调侃,“正好你俩年纪应该差不多,好好把握机会啊,小林同志。”
林听雪无奈地笑笑,却没把这事放心上。
很快,有一批穿着红马甲的人走进来,一道熟悉地声音乍然响起:“林听雪?”
她抬起头,看到江淮一脸兴奋的脸。
少年克制住语气里的兴奋,眼睛都亮了几分,“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啊,你什么时候回南城的?”
她抿了抿唇,轻声开口,“回来好久了,我在南城上大学。”
“哦,”话题突然止住,江淮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红色马甲,“你经常在这做志愿者吗?”
林听雪:“嗯,也,不算经常,只是偶尔没课的时候才来。”
他点点头,“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了?”
林听雪低下头,抿着唇没开口,江淮看着她的神色,忽地笑了,随意地说着,“想来也是和我一样为了学校的志愿学分吧。”
林听雪没反驳,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几句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两人在同一所大学,少年眉梢微挑,“虽然和你能在一所大学很高兴,不过——你这分数报华清都够了啊,报这个大学不是亏了啊。”
她叹了一口气,像是释怀,“这里离家近,就想回家看看。”
江淮弯了弯唇角:“也是,虽然咱们学校不比华清,但好歹也是全国最有名的师范大学,好像~也不算亏?”
两人慢慢说起从前的那些事,直到分开的时候,江淮忽地拿出手机,伸手摸了摸脖子,低头看向她:“老同学,加个微信吧?我才来当志愿者还什么都不懂,以后还麻烦你多多指导了。”
“好。”他的话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林听雪拿出手机轻轻扫了下。
谁都默契地没有提从前表白的事。
上大学后,她把自己变得格外忙碌,兼职,实习,当志愿者,满满当当的安排让自己抽不出tຊ一点时间去想过去的人,大学四年就在这样忙碌又充实中一晃而过。
转眼就到了毕业那天。
黄金般的六月。
到处有穿着学士服的人散落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拍照。
“林林,你帮我拍张照片吧,咱寝室就就你的拍照技术最好了。”室友张萱笑着把相机递给她。
“好。”林听雪接过照相机,蹲下身来找了几个好看的角度,几分钟后,她把相机拿给她,“你看看,可以吗?”
张萱粗略的检查一遍过后,看着身后抱着花的那个人影,暧昧地朝她笑笑,尾调拉的格外长,“哎呦,你这老同学可来的真准时啊~”
几人都对江淮的出现见怪不怪,毕竟,男人眼里的喜欢可是藏都藏不住,奈何她这个室友却像个榆木疙瘩,一点也没开窍的样子。江淮他长得好,又优秀,跟在林听雪身后也好几年了,大学期间对她更是照顾有加,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所以几个室友也自然是想撮合两人的。
张萱摆弄着相机,冲面前的男人开口,“欸,江大帅哥,要不要和林林一起拍张毕业照啊,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校友了。”
江淮闻言,抿了抿唇角,看向一旁的林听雪,语气询问,“可以吗?”
张萱倒是大大方方地说:“一张照片而已嘛。”
林听雪点了点头。
江淮朝她走近一步,把花递给她,薄唇轻启,“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她接过那束花,下意识地放在左侧,两人隔着花保持着半臂的距离,江淮注意到她的动作,唇角的笑容微顿。
张萱冲着镜头大喊,“来,一,二三,茄子。”
女生正看向镜头,江淮收回目光,唇角微微扬起,在身后右手靠近林听雪的方向,抬手悄悄比了个耶。
“咔嚓——”摄像机正响起时,忽然,林听雪向身后看过去,拍出来的照片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变得模糊。
江淮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听雪?”
她却好像没听见,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梧桐树叶轻轻晃动几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她紧盯着那个方向,像失了魂魄似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江淮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林林,怎么了?”张萱看向她突然回头的动作,目光有些疑惑地出声,“林林,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轻声问道:“刚刚我们身后有人经过吗?”
张萱朝那个方向走近几步,看向远方晃动的树叶,只余空荡荡的长椅,一旁的银杏叶铺满了一地,她摇摇头:“没呢,可能是起风了,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罢了。”
“是吗?”她低下头来,神色却莫名有些暗下来,唇角泛起苦涩的笑,也是,怎么会是他呢。
她抬手轻轻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张萱重新看向镜头对着她开口,“林林,准备好了吗,那我要开拍喽?”
“嗯。”
女孩儿面色平静地看着镜头,张萱看着镜头的照片,指挥道:“林林,笑一笑嘛,别那么僵硬。”
她抿着唇,嘴角弯了弯,却笑得有些苦涩,张萱还想再开口说什么,江淮却突然开口道,“就这样吧,留一张照片就够了。”
她抬头看了眼两人,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那~好吧。”
林听雪垂眸道,有些抱歉地开口:“你们先拍着吧,我有一点累了,一会儿来找你们。”
“行,”张萱只当她这几天太忙了,所以有些疲惫,没在意地挥了挥挥手,“那你休息好了记得来找我们拍集体照哦。”
“嗯。”
她转身离开,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找了一张长凳坐了下来,此刻正值夏季,却仍旧有一些泛黄的叶子,打着卷落下,她就这样坐在凳子上,静静看着树叶慢慢落下。
周围有穿着学士服的学生正在拍照,学士帽高举着扔过头顶,大声喊着“毕业快乐。”
林听雪望着这副场景,鼻尖微酸,闭上眼睛,心中默默呢喃一句,“毕业快乐啊,周晏礼。”
再次睁开时,视线中出现一双白色球鞋,她睫毛轻颤几下,抬起头,对上江淮那张的脸,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很快又垂下眼来。
江淮没错过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心脏刺痛,他语气探究地问,“刚刚是看到熟悉的人了吗?”
“没,”她轻轻摇头,心里却莫名有些乱了,可是,她刚刚好像真的看到周晏礼了,真的很像他。
少年高高瘦瘦,戴着鸭舌帽,遮住了眉眼,只露出一点下颌线,但那股气息却让人觉得莫名熟悉。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南城。她甩掉自己脑中可笑的想法,江淮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晦涩。
“听雪,其实我——”
林听雪低头盯着脚尖,忽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打断他的话,“江淮。”
男生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了?”
她缓缓开口,“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江淮愣了一下,轻扯下唇角,呼出一口浊气,故作轻松地开口:“怎么回事了,突然说胡话了?”
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插科打诨而把这话揭过,她盯着鞋尖,却没有抬头,“江淮,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吧。”
他愕然地抬头,随后却只点点头,语气着急:“你是因为这个吗?你知道的,我不在乎的,我可以陪着你,和你一起承担那些——”
“不是这个,”她忽然抬起头,双手撑在凳子上,投向他的目光格外真挚,轻轻摇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江淮。”
她的语气依旧那么温柔,却那般笃定地看向他,“江淮,我不爱你,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好像被她的眼神烫伤,蓦然地低下头,声音沙哑,“没关系啊,我爱你就够了,我会陪着你,替你一起承担那些的,阿姨治疗的费用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赚钱,一切都有我在,我可以帮你的。”
他的语气有些着急,说的话语无伦次,透着一股卑微,“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面前的少女还是轻轻摇摇头,抬头看着天空,“我想,我可能已经不具备爱人的能力了,我好累啊,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我妈妈。”
她已经背负上“杀人凶手”这个词快四年了,这四年里,她每分每秒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徐婉清,她可能早就跟着她爸爸离开了
江淮的眸色暗下来,眼眶微微有些酸,有热流淌出来:“我可以陪着你。”
她微笑着说:“可这样只会加重我的负担。”
江淮闻言,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沉默许久后,很低很低的声音传来,几乎快被风吹散,“林听雪,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啊,一个人又能有多少个五年呢。
我都打算放下你了,是你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好像冥冥之中,是上天给我一种启示,我以为,只要我坚持,就一定会打动你的心。
这几年来,我克制着自己,从来不敢有半分逾矩,也从来不敢表现半分喜欢,就怕你因此而远离我,可是为什么,哪怕就算我做到这步,你还是想要推开我?”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很快融化炎热的夏日。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半晌后,才继续道,声音乞求:“林听雪,利用我好不好,我不在意的,阿姨生病不是还要钱吗,我有钱的,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还爱拉小提琴吗?咱们继续去接着学,好不好,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做到。”
“江淮,”林听雪站起身来,凝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抱歉,你是个很好的人,应该值得更好的,而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说完,她不再看他的脸色,转身离开。
江淮看着她,忽地出声叫住她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突然改口了?”
她转过头去看他,缓缓开口,“我们在医院的第一次重逢,你告诉我从前的事算不得真,你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时的我衷心的为你高兴,我也以为,我们能够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可是后来,一切好像就开始慢慢变样了。”她语气停顿下来,目光认真,“江淮,是你一开始就骗了我。”
他唇角露出一抹苦涩地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几天,我听到你和张萱打电话了。”当时半夜她刚好起床上厕所,她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刚好听到张萱在阳台打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提到了什么表白。
当时她本来没多想,只是张萱的神色太过慌张,导致她多看了她一眼,再联想到刚刚他的行为,一切好像都不言而喻了。
“原来是这样。”他苦笑着,目光看向她,夹杂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晦涩,“可是,如果我说,我从来就没放弃过你,你一开始会让我接近吗?”
她看向面前的少年,斩钉tຊ截铁地开口,“不会。”
江淮轻扯下唇角,他终于释怀地开口,“你还真是,一点希望都不给人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