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了。
北方的秋天来得早,走在学校的枫林道上,已经有叶子簌簌地落。
学校门口汇集了很多人和社会车辆,今天新生开学,她被老师安排来迎新处帮忙。
清南扩招宿舍不够的缘故,荞大作为清南本部,承担了一部分新生的住宿安排。
许清佳甚至看到几个清南的学生拿着通知书迷失在荞大的校园里。
本部和独立学院的关系就是如此亲密,这学期清南也有好多课程开设在荞大的教室。
终于到中午休息时间,有同学来换岗,许清佳他们得以有空闲去食堂吃饭。大家聊起今年的新生,又是女多男少的现象,还感慨搬行李都没人了。
同行的只有一个男生,是新晋系学生会的会长,因为上午不停地当苦力,这会儿正累得埋头苦吃,吃到一半却遇见了熟人。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穿着清南的篮球服,站在满是新生的食堂里显得鹤立鸡群。
许清佳曾想过她和苏樾开学会不会遇见,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就站在后面。
许清佳和苏樾对视一眼,又迅速敛睫避开,装作不认识他。
她听见会长问苏樾的朋友来荞大干什么,今天又不上课。苏樾朋友说清南的篮球馆都被征用了,他们只能来荞大打球。
会长灵光一动,将两个人上下扫视一遍,颇有些兴奋地讲:“你们下午没事的话,能不能来帮个忙?我们系缺男人,下午人多,新生行李都没人搬。”
苏樾朋友因为认识会长倒是好说,但苏樾和他们毫无联系。于是大家转头去看苏樾,为了让苏樾答应,会长开始卖惨:“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有多缺人,看看,我们本来娇滴滴的女同学都不得不来帮忙干体力活了。”
边上女同学也跟着附和。
除了许清佳。
她低着头,啜饮塑料杯里的绿豆冰沙。
“可以。”
听见苏樾的声音。
有人来帮忙,下午的活一下子就容易多了。
但上午也没像会长说的那样连女生都上阵搬行李,顶多是叫学生和家长自己搬。
许清佳只负责陪着一起去宿舍。
又来一个新生,女生,没有家长陪伴,许清佳引导她填表格。
此时苏樾刚搬了一趟行李回来,会长见了想让他先休息一会儿,这一趟他去搬就好,苏樾说不用。
会长在胸前竖起一个大拇指,悄悄说:“体育系的就是强。不过我刚才拎了下她行李,也不知道带了什么,装炸药似的,你悠着点。”
苏樾垂眸,注意力全在小桌前那个扎着丸子头埋头写字的人身上。
再凉快的天气也抵不过一下午的前后忙活,她露出来的白皙后颈上浮了些细密汗珠。
因为她在忙别的,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窥视她。
苏樾接过行李的时候,学妹一直在说自己的行李很重,但看他轻轻松松地就单手拎起了箱子,马上噤声,目光里还有些崇拜。
许清佳要去帮忙拿另一个行李袋,苏樾对学妹说:“那个可以自己拿吧。”
学妹愣了一下,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许清佳:“……”
她抿抿唇,收回手,抬脚往帐篷外走。
进了宿舍区,许清佳对学妹简短介绍哪里是食堂,哪里有超市,哪里是这届新生住的楼区。
老校区没有电梯,学妹的宿舍在四楼。苏樾跟在最后,许清佳在走到拐角的时候用余光看了眼,苏樾将箱子轻松扛起在肩上,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
她收回眼。
“学姐,我们床位是分好的吗?”
学妹拎着自己的行李袋,颇有些吃力的样子,还不忘回头问许清佳。
“没有,按你们到宿舍的先后顺序自己挑选——小心!”许清佳见她要和楼上下来的人撞上,赶紧伸手护着以防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结果自己却崴了脚,重心不稳就要往后倒。
——马上腰被一只手臂从后拦住,热腾腾的温度透过T恤传递到腰间。
学妹的道歉还在耳边。
许清佳撑着苏樾的手,距离近到能看见他下颚顺着留下来的汗。
就像之前在床上,他撑在她身上,汗水滴答滴答地落到她胸前。
许清佳意识到脑海里的画面,吓一跳,避之不及躲开他的手臂。
脸热腾腾的。果然是饮食男女,做过之后就总往那想。
苏樾左手垂回身侧。
他的声音较之刚才更冷淡了些,皱眉看着学妹,“走路看路。”
学妹刚才还觉得学长男友力爆棚,现在就觉得他好凶。
她不敢说话,还是许清佳出来解围:“没关系,这几天人多,你们出入都小心一点。”
“……好的,知道了学姐。”
帮学妹把行李扛回宿舍,她不停道谢,许清佳叮嘱了些事宜,从新生宿舍里出来,苏樾站在走廊上看风景。
她没喊他,径直往外走。
“还能走?”
苏樾冷不丁跟在身后。
刚才就发现她走路有些拐,在楼梯上肯定扭到脚了。
许清佳不想跟他说话,加快脚步。
迎新结束,第二天得空,会长说请大家吃饭犒劳,连带着来帮忙的苏樾两人也带上了。
地点就在西门美食街大排档,烟熏火燎的气氛,苏樾他们一来马上弥补了阴盛阳衰的局面。
女生喜欢帅哥,喜欢身材好的体育生,苏樾在场很抢手。
舞蹈系的女生又开放外向,许清佳看着她们不断找苏樾搭话,不吭一句坐在角落里吃自己的东西。
木筷子此刻化作小钢叉,碗里的鱼肉被戳得稀烂。
会长见她不说话,有意带她,让她参与进话题不至于做聚会的边缘人。许清佳本来就不是学生会的人,平时跟大家接触也少,谁提到她她就礼貌回一句,但不主动挑话题。
不知道谁说这样没意思,还是得来点酒,只有酒才能带动气氛,立刻得到大家一致赞成。
苏樾坐外边,理所当然他去叫酒。服务员上了两提精酿,苏樾帮着一人分一瓶。
偏偏略过许清佳。
“清佳不喝酒啊?”会长问。
许清佳是不喝的。
但她讨厌苏樾自作主张就略过了她,凭什么啊?他是她的谁啊?自己都去酒吧了凭什么还管着她啊?
她笑,表面上依旧是那个文文静静知书达理的许清佳。
“喝的。”
接过会长递来的玻璃瓶。
那道视线又落她身上了。她心里哼了一声,就要跟他唱反调。
酒瓶一开,热闹也被打开了。
许清佳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喝得差不多就会收手,毕竟女孩子醉酒晚归不安全,哪怕一起喝酒的是同学也不可以。
可是……
她偷偷瞄一眼苏樾。
还有个苏樾在。
即便吵架了,冷战快两个月,对苏樾的安全感依赖感还是埋在心底,一见面又都冒出了头。
桌上有人邀酒她不推拒,但她不主动邀酒,苏樾也不。
两个人各憋着,看谁能憋过谁。
“差不多啦,要回学校了,清佳你呢?”
大家知道她在外面有住处。
许清佳说:“我回家。”
会长说:“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许清佳说不用,自己已经叫好了车。
“行,那你到家发个消息。”会长转身,“你们呢?你也不住校啊?”
后一句自然是问苏樾。
许清佳没再听。
她跟司机说好在公交车站等,坐在等车亭的长椅上,撑着晕乎乎的脑袋。
路灯昏黄的光拖来一个影子,朝她走近。
许清佳捂着脸,看似醉了,其实什么都知道。
苏樾垂身侧的手捏了捏,喉咙也有些干涩。
“许清佳。”
“……”
“喝醉了?”
手刚碰上他的肩,就被她恶狠狠一甩。
“讨厌你,走开。”喝醉了凶人也是软软糯糯的语调。
苏樾自知现在没有立场跟她怎么样,低了语气:“行,我把你送回去就走。”
许清佳站起来,“谁要你送了?”
还没说完就趔趄往边上倒,还恰恰好倒在苏樾怀里。
苏樾扶着她的手,搂紧了些。
边上驶来辆白色轿车,停在公交站前,左看右看只有站台上这一对小情侣,问他们:“是你们叫的车吗?”
苏樾报了许清佳的手机尾号,核对过了,拉着许清佳上了后座。
但在车上许清佳也不跟他说话,车厢里气氛沉闷。
到了许清佳家的小区门口,司机一踩油门走了,远处保安亭亮着灯。
“我到家了,行了吧行了吧,你走吧。”
许清佳蹲在花坛边,伸出食指随便指了一处让苏樾走。
这幅醉鬼模样苏樾当然不放心。
“送你上楼。”
“不要。”
苏樾从前没见她这么任性,要是在两人关系续存期他肯定暗自开心死了。对谁都文雅娴静的许清佳只对他这样,那他肯定是不一样的存在。
现在不敢这么想。
她喝醉了,还讨厌死他了。
苏樾在她身旁蹲下,“……不闹了,我们先上楼,外面冷。”
结果这句话直接让许清佳的小宇宙爆发。她站起来,泪盈盈的,声调近乎控诉。
“我闹什么了?明明一直都是你在闹!我去上海了你非说我没去! 行远哥只是来找我打听学姐的事情你也误会我们有什么!你什么都不问我就把我推开,一晚上联系不到 ,第二天还骗我你回家了让我在你家等了你一个早上!”
她哭到打泪嗝,桩桩件件,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苏樾伸手牵她也被她拍开。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给你定了多漂亮的生日蛋糕,最后全部都丢掉了。”
苏樾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