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瓢热水倒进桶里,热气蒸腾,蓉儿眼眶也被打湿了,紧咬着唇抬起头从窗户里看去。
床边顾九盈面上清浅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最叫她窝火的,还是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她不过就是个哑巴,从小窝窝囊囊得在家里长大,凭什么有机会嫁给赵大哥,而自己只能勉勉强强跟着个货郎过日子。
前些时日得知自己这个哑巴姐姐能开口说话了,她娘巴巴地驱着她来瞧瞧,她还老大不乐意。
总觉得秀儿嫁给了一个光棍汉,一家老小鸡飞狗跳,婆婆打,小叔子闹,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听着就觉得糟心。
可是来住了几天之后,她才瞧见秀儿如今过得有多舒服,赵春来把她碰到手心里疼着。
八尺高的汉子在对秀儿说话时柔声软语,呵护备至,为了她不受欺负,愿意搬出去分家单过,在外务工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带回家里来给秀儿尝尝。
除了对秀儿好,他待旁人也随和,永远都笑呵呵的模样,没有疾言厉色与冷嘲热讽,平和的性情,简单热忱的男人,不知不觉的她就偷偷喜欢上了。
午夜时,她独自躺在隔壁间听着一墙之隔的夫妻俩卿卿我我地说着私房话,秀儿扭怩的声音像是一点点火星子,引得赵春来的喘息声不断加重。
她本以为,秀儿的胎还没有坐稳,赵春来又血气方刚,总会出些什么岔子。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他愿意忍,更深露重,高大的男人提着木桶出了门,在寒津津的夜里,站在院里的井边将一桶冷水从头倒下。
蓉儿趴在窗缝上偷偷地瞧,淡薄苍白的月光下,男人光裸的上半身泛着古铜色的莹辉,腰腹处壁垒分明,胸膛处精壮结实。
一滴水珠顺着流畅的身体线条慢慢滑落,在裤腰间消失不见。
她的喉间像是滚过一块火炭,燥热与酥麻感交替着传遍四肢百骸。
那天夜里,她梦见赵春来的一双大手紧紧地勒住她的腰身,用力地将她按倒在床帏里。
此后,瞧着他,看着他,越是得不到越是勾起急于亲近的念头,不管他走到哪儿,她都想凑近他,挨着他,离他近些再近些。
但是即便她再怎么努力,他的眼里都始终没有她,自己那个哑巴姐姐就是挡在两人之间最大的绊脚石。
更可恨的是他们竟然有了孩子......
蓉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迫感,那股紧迫感驱动着她必须做些什么,她看了看瓢里的热水,垂眸掩去眸中的狠毒。
热水提进屋里,她摇摇晃晃地靠近,还不忘虚情假意地问道:“姐姐怎么样了?”
说话间,脚步一个踉跄,满满的一桶热水就朝着顾九盈和秀儿扑来。
顾九盈下意识转身护住秀儿。
出乎意料的是,滚烫感没有袭来,她转过身,只见阿言咬着牙站在她身前,竟是用后背生生挡下了那兜头浇来的热水。
顾九盈蹭得站起身,蓉儿惊愕之余,连连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滚出去!”一阵怒喝,把刚进院的赵春来吓了一跳,他二话不说疾步跑进门。
满地的狼藉中,蓉儿手里提着木桶泪水盈眶,阿言脸色发白后背浇湿的地方还冒着热气,心里明白过来,顿时后悔不迭,为什么要同意让这个小姨子长住。
他沉着脸:“还不赶紧出去!”
蓉儿眼泪啪嗒地掉落,委委屈屈的提着桶出了门。顾九盈已经将阿言拉到隔壁屋,秀儿也从刚才的吵闹声醒来,紧张地望向赵春来:“春来哥,怎么办?那么热的水,会不会出什么事?”
赵春来一双眼睛盯着隔屋的门帘,他还是头一次见顾九盈发这么大火:“没事的,小九医术高超,不会有事的。”
手脚利落地扒开阿言的衣服,洁白的脊背上赫然是一大片被烫伤的红印。
见瓮里有蓄好的井水,顾九盈直接绞了帕子敷上去,灼热的烫伤骤然被冰冷感缓解,冰火两重天,阿言从唇缝里挤出一丝闷哼。
顾九盈沉着脸不断地搅湿帕子,冷敷,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像不知疲倦似的。
过了许久,绞湿帕子的手腕被阿言一把拽住,他小心地看着顾九盈的脸色:“你生气了?”
顾九盈抬眸看向他,眼里透出不争气的恼意来:“你是傻子吗?那么大的一桶热水,你不躲还往跟前凑!”
“那可是刚烧开的热水!凭现在的医疗条件,要是烫得严重,很可能就没救了!”
“你自己不痛吗?拿背去挡,你以为你是钢铁侠吗!”
“可我不想你被烫到。”一句轻声言语,一瞬间浇灭了顾九盈胸腔里的火,多日的隔阂也在心里烟消云散,她眼眶微微发红,看着眼前窘迫无措的人,疼惜地抱住了他。
“你就是个傻子,傻得没救了。”
阿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眼神流光闪过:“我愿意对你傻,没救也愿意。”
好在现在是深秋,为了防止阿言受寒,顾九盈叮嘱着他将冬天的棉衣提早穿上,隔着厚厚的棉衣,烫伤处虽红了一大片,但被顾九盈拿冷水敷过止痛后,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顾九盈打帘走出屋,赵春来急急切切道:“小九,阿言的烫伤怎么样?”
顾九盈摇摇头:“皮肤烫得不轻,别的倒是还好。”
夫妻俩齐齐松了一口气,顾九盈是专门为了照顾他们才过来的,要是阿言有个什么,他们夫妻会愧疚死。
“不过......”顾九盈将目光落到门外站着的蓉儿身上,那轻描淡写却隐含气势的目光叫蓉儿战战兢兢,脸色发白:“我不是故意的,我走路时候绊了一下,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九盈道:“你一句不是故意的,我跟你姐姐差点就被热水烫到头脸,要不是阿言挡着,我们两个此刻该准备后事了吧。”
蓉儿连连摇头,看向赵春来跟秀儿:“我不是故意的,赵大哥,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
顾九盈也懒得听她辩解,阿言的伤虽然暂时无碍,但还是得赶紧回去给他上药缓解。
她转过头对着赵春来道:“赵大哥,秀儿tຊ嫂子现在是在孕期,身边照顾的人自然就要当心仔细些,像是这种毛手毛脚的人,多一个放在身边就是多一重风险,你们自己定夺吧。”
赵春来诺诺点头,顾九盈言尽于此,带上阿言离开赵春来家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