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林宜把那根狗骨头和涂满红叉的话本同大刀一起供奉在床头架上。
美其名曰:镇宅之宝,专用来镇压隔壁的牛鬼神蛇!
这次两人算是栽在贪便宜上头了,妥妥的阴沟里翻船。
如此廉价的房租,其实仔细想想便知里头有鬼!
宋晚悔得狠,如今还害林宜替自己背了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好几次想找应寒年谈和,结果还没迈出大门,就被林宜给拦住了。
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应寒年欺人太甚,谈和?不存在的!
宋晚拗不过她,只能任由她先住下,赶回去处理铺子的事。
其实想想,除了隔壁的邻居看着碍眼,其余一切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既来之则安之,她还就不信了,斗不过那喻大腿!
这几日没有委托,林宜又散漫惯了,白日里睡得昏天暗地,晚上才爬起来写话本。
结果爱拖延的老毛病又犯了,嗑嗑瓜子喝喝小酒,看看话本摸摸鱼,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想着明日复明日,一点也不急。
长此以往,作息颠倒,俨然成了一只夜猫子。
比起林宜的一堆陋习,喻大少爷却是令人意外的……根正苗红!
今日事今日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雷打不动,院中还时常飘出浓烈的草药味。
起初林宜还不明真相,后来隔着虚掩的门往里一探,顿时心惊肉跳,喻大少爷竟然正泡着脚喝着茶!
是她对纨绔子弟有什么误解吗?还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杯中万绿丛中一点红,分明是那绿茶和枸杞。
林宜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空酒瓶,惊叹弱冠之年的喻大少爷对养生的执念竟比那古稀之年的老大爷还要浓烈,顿时心生敬意。
最后摇着头又回去睡了。
眼看交稿日期迫在眉睫,这次若是再拖延,就真的没法这圈子里头混了。
林宜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太阳才落山便起了,去街市晃悠了两圈买了点小酒和吃食,为晚上写话本做准备。
回到幽竹巷时天色才暗下来,高耸的石墙隔绝市井的喧嚣,邻院中果然已是漆黑一片,半点灯火皆无。
这么早就睡了,什么老大爷的作息哦!
林宜咂嘴感叹两声,打开自家大门,手上的东西满满当当,实在腾不出手,用脚一踹!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食物的芳香瞬间盈满小院,她眯眼深吸一口气,呲牙笑起来,决定先吃饱喝足再干活。
应寒年向来睡得浅,买下这处宅院很大的原因便是此地清幽,便于休息和创作。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哐当”的关门声在夜里却是异常清晰。
他拧紧眉头,翻了个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快睡着时,又被一阵声响吵醒。
那声音时断时续,在浓重的夜幕下尤为森然哀怨,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连睡得死猪般的富贵都被吵醒了。
富贵鞋都顾不上穿,跳上床紧抓应寒年的手臂,哆嗦道:“少……少爷,这宅子是不是闹……闹鬼啊?”
应寒年因为怕黑,屋里灯火不灭。
听富贵如是说,心中也多少有些胆寒,但面上却不敢露怯,只沉声道:“你去把外头的灯也点起来!”
片刻后,四周霎时亮如白昼。
应寒年披了件外衣步入院中,富贵手中握着把锅铲,小心谨慎地跟在后头,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女人诡异的哭声再次响起:“呜ᴊsɢ呜呜,大表哥你说过要陪我看雪看星星看月亮看一整夜的,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转瞬间那声音又变得低沉,还夹着几分狠厉之色。
“我何时说过?你这女人简直是无理取闹!“
女声又哭诉起来:“你才是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情,哪里冷酷,哪里无理取闹?”
“你哪里不无情,哪里不冷酷,哪里不无理取闹?”
……
富贵恍然大悟:“少……少爷,我听明白了,好像有两个鬼,还是一公一母的,所以他们这是……在说绕口令?“
“闭嘴!”应寒年眉头紧蹙,富贵噤若寒蝉,赶紧用锅铲捂住嘴巴。
最后两人循着声音停在院墙前。
“这么写是不是有凑字数的嫌疑?啊啊啊,太难了!”
这次响起的哀嚎声再熟悉不过!
应寒年狠狠咬牙,果然又是那个女人!
一个时辰前,林宜卡在配角的对手戏上,怎么写都不满意。
写话本多年,也曾听过一些前辈指点迷津,卡文的时候必须代入角色,才能写出打动人心的故事。
于是为了更好地揣摩角色,她开启了角色扮演的模式,再加上喝了点小酒,尤为上头,早忘了当下是什么时辰了。
砸门声一起,思绪总算清明了些,猛然想起隔壁还有个难缠的人儿来。
她按着涨疼的太阳穴才打开门,一道怒喝已经劈头盖脸地落下来:“林宜你半夜三更不睡觉,鬼吼鬼叫发什么疯!”
被扰清梦,应寒年语气极冲,以往的礼数教养全都抛诸脑后,声音比夜半的风还要冷冽几分。
“嗝!”
谁料回应他的竟是一个响亮的酒嗝,浓烈的酒气袭来,应寒年掩鼻后退。
林宜冲他举起手中的毛笔,理直气壮地答:“没看到我在写话本吗!“
“半夜三更写话本?”应寒年孤疑。
“不行吗!”林宜昂起脑袋,满脸挑衅:“哪条律法规定半夜三更不能写话本的!”
应寒年不动声色地朝院中望了两眼,石桌上杂七杂八地堆着书册和吃到一半的食物,几个空酒瓶子被风吹得满地打滚,整个小院看起来脏乱不堪。
他收回视线重新打量眼前人,蒙头垢面,酒气熏天,脸颊上还沾了墨汁,却还能如此厚着脸皮,盛气凌人地与他叫嚣。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粗鄙邋遢的女人!
林宜细细琢磨对方的眼神变化,从嫌弃到轻蔑最后竟还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看什么看!她不由瞪大双目回敬对方。
发现应寒年只着了件松垮的袍子,修长白皙的颈项下,精致的锁骨隔着衣衫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林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镇定心神后先发制人:“我看你们才有问题吧,半夜三更来敲我一个单身姑娘的门,到底有何居心!”
早已察觉她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了半晌,应寒年把衣服拢了拢,将自己裹了个严实,眼角挑高瞥了对方两眼,极为不屑道:“就你这样的,白送我都不要,就怕是有人在觊觎本少爷的美色吧!“
一语中的,林宜咬着牙反驳:“哎哟喂,就你这样的,还真是谁看谁瞎!”
富贵实在听不下去,壮着胆子道:“叶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写话本你就好好写呀,鬼哭狼嚎干什么呀,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还有别自欺欺人了,我家少爷这种盛世美颜,多少姑娘觊觎着呢,多一个你也不为过!你就大方承认了吧!“
林宜恼羞成怒,伸手就把人往门外推:“我既然租了这里,自然是想干嘛就干嘛,有本事就把本姑娘赶走,滚远点!别打扰我创作!”
说着门已经被重重关上。
简直是蛮不讲理!
应寒年吃了闭门羹,面色阴沉。
富贵用手指轻戳他手臂,声如蚊虫:“少……少爷要不咱们去报官告她扰民?”
“这大半夜的,你觉得衙门的人会搭理你?”应寒年难解心头恨,一脚踹到门上发泄,转身命道:”回去!”
当日的羞辱之仇,林宜铭记于心,只是一时没找到报仇的机会。
这不,机会来了!她自然不会放过。
之后的几个时辰,应寒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富贵拿了棉花给他塞入耳中,却是徒劳无用。
就林宜那大嗓门,简直就是魔音绕耳,吵得人耳朵生疼。
富贵心中哀怨,若不是他家主子当初缺心眼非要把人留下,也不至于现在连觉都没得睡。
应寒年设局留人,无非是想让林宜主动认输,乖乖低头认错,现在若把人赶走,不就承认是自己输了吗?
喻大少爷心高气傲,自己挖的坑,也只能慢慢熬了!
两人打着哈欠,枯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睁眼直到天明,隔壁才消停。
“少爷,好像没声音了?“富贵跑到墙边,附耳细听,而后兴高采烈地冲应寒年报喜:“真的没声音了,少爷!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说着便要进屋躺下会周公,衣服却被人扯住,生生给拽了回去。
应寒年紧盯院墙,彻夜未眠的少年发丝凌乱,疲惫的双眼下浮着乌青,声音冰冷道:“不给本少爷休息,自己倒想白日做梦,林宜,若如你所愿,本少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富贵一听慌了,赶忙苦口婆心地劝:“何必呢少爷,熬夜伤身,你看看你这张脸,一夜间感觉老了五岁呢!别为了个女人,不要脸啊,少爷!“
“一个人不要脸确实寂寞了些。”应寒年偏头冲他冷冷一笑,威胁道:“那就一起啊,贵贵!”
富贵无语凝噎,默默在心中流泪,认命妥协:”害,天大地大,少爷最大,不要脸就不要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