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的葬礼,傅零珩果真做到亲力亲为、事无巨细。
不知情的亲友都以为他是黎婉的男友,无人不感叹一句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令人惋惜。
“老黎,你们家的女婿长得可真俊啊!”
“我看他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亲自经手的。”
“唉,婉儿那么年轻就没了,留下一个这么好的男人,真是可惜啊......”
黎斐捏着白色雏菊默默站在一侧,看着他跟随赵佳秋夫妇忙里忙外的招待宾客,显然成了这里最多余的人。
黎婉下葬后的三天,傅零珩没有回过风华里,也再没有出现过。
按照这些天的头版头条,媒体营销号的说法,他痛失挚爱,悲痛欲绝,许是心里难过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了吧?
排练刚结束的黎斐坐在保姆车里,手机不停弹出好友发来关心问候的信息,唯独没有他的。
“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放我下车。”
“姐,你这是.....”
驰雯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十二点三十分,大冷天她不回家,为什么突然要半路下车?
“我想一个人走走。”
司机按照她的吩咐,把车子停靠在一个没人的公交站点。
黎斐戴着口罩,帽檐压低,几乎将自己裹成了粽子。
她沿着人行道慢悠悠往前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H市最繁华的酒吧街。
酒吧门前的广告牌上写着【夜宴】两个烫金字体,在灯红酒绿的霓虹街中,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黎斐抬头看向了酒吧招牌,她记得他曾经说过,【夜宴】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物,是H市最高端的娱乐场所,没有之一。
可是,像她这样浑身带刺的小玫瑰,是根本不适合这里的。
酒吧门口站着几位穿着统一制服的酒保,看到黎斐走近,便立刻迎了上来:“欢迎光临夜宴!”
“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麻烦帮我开5403号包间。”
她指了指大屏上面亮着的白灯,写着5403数字的灯牌,语气冷淡。
“抱歉小姐,那间包间是我们老板的私人包间,不接受任何客人预定使用。”
酒保语带抱歉,礼貌的回答,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态度却坚决,没办法把5403号包间给她。
“他在上面?”
“啊?”
“傅零珩,是不是在5403号包间?”
黎斐扫了眼大屏亮着的灯牌,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酒保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承认:“是的,不过您不能上去。”
“带我上去,有任何问题,我自行负责!”
黎斐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不怒而威,酒保很是为难,与身边的同事相视一眼,谁也不敢自作主张。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老板有交待,任何人不得靠近5403半步,请您别让我们为难。”
闻言,黎斐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她想要见他一面,还真是难如登天。
抬脚就往电梯口去,后面的酒保怎么都拦不住她,只得跟在她身后一起上楼,生怕她是什么恐怖分子,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电梯即将关闭之时,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看到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她,全都投来诧异、好奇的目光。
黎斐的身材很高挑,脸上戴着黑色口罩,身上的衣着简约大方,透露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清冷优雅。
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子里散发出来的冰冷锐利的光芒,让人望而生畏。
酒保紧跟在她身后,穿过一条长廊才抵达5403号包间门前。
酒保敲响了房门,得到允许,这才战战兢兢推门走进去。
黎斐则站在门外,听着酒保跟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点头离开包间。
包间里,十几个公关小姐站成一排,她们衣着暴露,妖娆妩媚,不停地扭动腰肢摆弄自己的姿势。
有些甚至将衣领拉得低低的,露出半截雪白圆润的肩膀,费尽心思想要勾搭上那位矜贵帅气的男人。
傅零珩斜靠在真皮沙发上,修长好看的手指夹着香烟。
烟雾缭绕之间,他的俊脸被遮住半张,只剩下性感的薄唇微启,吐出缕缕白雾。
四五个美艳的女人围绕在他周身,那玲珑的身段凹凸有致,不时的在他耳旁献殷勤,试图取悦他,可他却提不起丝毫兴趣。
黎斐推门而入,包间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几个女人正在热舞,跳到一半时忽然停下。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无一不露出几分疑惑,甚至有两三个女人直接走过来,脸上带着敌意。
“这谁啊,走错包间了吧?”
“还是,又来了一个爱慕傅总的?”
“可惜,这身打扮也太过保守了些。”
如此纸醉金迷的画面,如此俗不可耐的货色。
黎斐听着几个人对她的评头论足,秀眉微蹙,一句话也懒得说。
她的视线从那几个妖艳的女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傅零珩的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三颗纽扣,袖子挽到胳膊处,露出一片精壮结实的胸肌,看上去十足的诱惑力。
“你怎么来了?”
傅零珩轻掀眼皮,看见她出现,没表现出多大意外,不急不缓的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摁灭进烟灰缸,然后抬手示意那些莺莺燕燕全部滚出去。
黎斐摘下口罩,在他对面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神色淡淡,声音更是清脆如铃铛:“你说的每天晚上都有应酬,就是这种应酬?”
女人环绕周身,满地东倒西歪的酒瓶,难闻的烟酒气味刺激着她的嗅觉。
他倒是说得没错,她确实是不适合来这种地方。
“你生气了?”
傅零珩勾唇笑了笑,那张妖孽般的容颜上浮现出几丝魅惑、戏谑的味道。
“我何必为了你生气?”
黎斐丝毫不怵他,嘴角牵起一抹嘲讽。
傅零珩也不恼,只是抬手揉捏着自己的额角,轻松惬意的姿态仿佛是在逗弄一只猫咪:“亲自跑到这里来,找我有事?”
“你我都清楚,这场婚姻本就是你爷爷强加tຊ于你的。”
她也不做任何铺垫,直切正题。
“所以呢?”
傅零珩挑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所以......我们离婚吧!”
她稀里糊涂地嫁给他,睁只眼闭只眼当了三年的替代品,如今.....这段不属于自己的婚姻关系也是时候该解除了。
听到离婚两个字,整个包间呈一滩死水,充斥着格外沉闷的气氛。
傅零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原本还带笑的双眸也跟着冷了下来,眸子里布满阴霾,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寒意。
黎斐毫不畏惧的抬眼与他对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好似这段婚姻早已经在她心中尘封了千年,终于要迎来了结束的时候。
“你说什么?!”
傅零珩眯起眼睛,危险的盯着她。
“我说,我们离婚吧!”
黎斐再次重申,这句话她酝酿了很久,终于在今天说出来了......
跨年夜登台演出那晚,她全程表演到结束,始终盯着前排中间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她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
每次她的演出,她都会托程杨带一张VIP区的票给他。
可是,他好像总是有各种忙不完的事情,一次也没出现过......
傅零珩和她,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永远过不到一起去。
他们在各自的生活中,基本是属于互不干涉!
或许当年,她就不该那般爽快的应下这门婚事。
那样的话,他或许能如愿娶到黎婉吧?
而她.....也不用把自己逼迫到现在这个份儿上,痛苦不堪。
傅零珩狭长的凤眸里闪烁着幽暗的火焰,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绷紧的下颚线,嗓音低沉,透着浓烈的怒意。
黎斐垂着眼帘,心跳漏了几拍,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怯懦,反倒是一副坚定淡漠的模样,语气波澜不兴:“离婚的事情,我认真考虑过了,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很好!”
傅零珩气极反笑,连说了两个‘好’,语调冰冷到极致,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忍耐程度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下一秒钟就要爆发。
他倏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身形挺拔修长形成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一步步朝着黎斐逼近,浑身散发出危险而凛冽的戾气。
黎斐不断往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抵在墙边才被迫停下。
“黎斐,你听清楚,除非我死,否则,你永远都别想跟我划清界限!”
他眼底闪过一抹阴郁,手紧握成拳,青筋凸起,骨节泛白,粗重紊乱的呼吸看起来像是压抑到极点。
她看见他眉宇之间尽是戾气,视线所及皆是可怕的冰凉。
她咬着下唇,双手背在身后,扬起一脸的倔强:“那我只好走法律程序了.....”
男人不禁冷笑出声,凑近她面前,瞳色渐深:“你就这么想跟我离婚?”
她不再看他,冷硬吐出一个凉凉的字眼:“是。”
她此番态度,几乎快要令傅零珩失控,他眸底染着红,咬牙切齿道:“黎斐,老爷子要是知道你要跟我离婚,你猜猜他老人家会如何?”
“傅零珩,你少拿老爷子来吓唬我。”
黎斐强忍着心中的委屈,眼眶蓄满了泪,睫毛轻颤,眼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她不经意抬起手,用力擦掉眼角的泪,努力克制内心翻腾的情绪,让自己不至于在他面前失态。
傅零珩看到她眼角的泪,心头一紧,往后退了一步,坐回沙发点燃一支烟,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透过缭绕升腾的烟雾,看向黎斐的目光越来越复杂难掩。
“当年老爷子让你嫁给我的时候,你答应得可是干脆利落。”
他记得大学刚毕业那年,老爷子逼迫他们结婚,她可是满脸写着开心,恨不得立刻、马上就爬到他的床上。
现在呢?
他姐姐刚死,他以为帮她减轻一些压力,主动提出帮她姐姐操持葬礼,她会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
结果,她非但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竟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离婚?
合着这段婚姻从头到尾,所有的决定权都不在他的手里是吗?
这句话入了黎斐的耳朵,无疑是在告诉她,当年是她自己主动上赶着嫁给他的。
她垂下眼睫,遮挡住眸中的所有情愫,忍住胸腔里的酸胀感,一字一顿:“的确,是我死乞白赖要嫁给你的,现在我后悔了,不想继续了,可以吗?”
她会错意了,或许从大学开始就会错意了。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她的姐姐,并非是她......
傅零珩表情微怔,夹着烟的手莫名收紧,目光落在她那张始终平淡如水的小脸上,淡薄的唇轻掀,几个字从齿缝艰难溢出:“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