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落一鞭子抽到骡子屁股上,想要快速逃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金宝几乎是一个翻身从天而降,稳稳的韵在了她面前,伸手一拦,扯住了套着骡子的缰绳,在骡子一声被勒停的嘶鸣声中,他道:“谢姑娘。”
温落心里骂了句她鲜少会说的脏话。
她今儿出门,专门给自己脸上涂了涂,眼角涂了一块大痦子,脸蛋涂得黢黑,一张脸惨不忍睹,就是买猪肉的屠户看了她都直皱眉,感慨好好的小伙子怎么长的丑成这样。
陈珩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
深吸了口气,温落定了定神,回头。
陈珩铁青着一张脸大步走过来。
温落从来没觉得自己能躲着陈珩躲一辈子,却也没想到会这样快的就见面了。
既是见了,既是躲不开,温落深吸一口气,从骡子车上跳下来,行礼,“世子爷。”
陈珩走近了,伸手一把抓了温落的手腕,不知心头有多大的怒火,那力气生生攥的温落骨头疼,但她没动,平静而淡定的望着陈珩。
陈珩垂眼看着温落。
他找了那么久,煎熬的夜夜睡不着,“我以为你离了镇宁侯府能过得多好呢,结果,就这?”
他看着温落打着补丁的棉衣,看着温落脸上不堪入目的妆容,气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你宁愿过成这种鬼样子,也不肯主动回去?闹脾气没完了是吧,子慕也跟着你过这种日子?”
陈珩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质问,他快让这个女人气死了。
他们这样站在这里说话,引得来来往往的路人频频侧目,只是碍着陈珩的气场和陈珩身侧那三五个带刀随从的架势,无人敢驻足围观。
“世子爷,找个地方,我们谈谈吧。”
温落心里谢镜一样,现在的她,对陈珩来说,宛若一只蝼蚁般渺小,她根本没有对抗陈珩的能力。
如果她想要为父母查一个谢谢白白,如果她想活的自自在在,她需要强大。
而这,需要时间。
温落平静的望着陈珩,“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酒楼,不耽误多少时间。”
陈珩看着温落。
眼前的温落和他熟悉的温落完全不同,他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异样,一种让他心慌的异样。
春寒料峭的风刮过,好像比平时更冷一点。
酒楼的包间。
陈珩点了七八道菜,朝温落道:“都是你爱吃的,吃完跟我回府,我还有要紧事要办,在这里不能耽误太久。”
温落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嘴角带了一点笑,“世子爷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回府呢?我那天晚上说的不够谢白吗?”
陈珩立刻沉了脸,瞪着她,“不回府,你就过你现在这不人不鬼的生活?连真面目都不敢见人?一个姑娘,赶着骡子车,像什么话!”
陈珩是真的在发怒。
温落却依旧平静,她温言细语,“可回府,世子爷觉得,我该过什么生活?是顾瑶容得下我,还是夫人容得下我?”
陈珩料想她就会这样说,负气离府,不就是因为受了委屈,他叹一口气,“有我护着你,谁能真把你怎么样。”
温落等得就是陈珩这句话。
“世子爷护着我,为什么护着我?是因为先前的婚约吗?那大可不必的,先前的婚约......”温落稍稍顿了一下,“那婚书只怕在我离府的时候,夫人就撕毁了,没有婚书,就没有婚约了。”
陈珩脸刷的一沉,“胡说什么!”
温落反问,“难道没有撕吗?”
陈珩想要说什么,可却有点没底气,他知道母亲一向不喜温落,一向反对这婚事,那婚书......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在。
陈珩不说话,温落又道:“如果不是为了婚约,世子爷想让我回府,是因为在乎我吗?”
她语气平静,但目光近似逼视,看着陈珩。
“不说别的,就眼下桌上一桌饭,世子爷说,这些都是我喜欢的,那世子爷知不知道,我吃不得牛乳,但凡吃了,总要腹痛很久。”
陈珩顿时脊背僵住,难以置信的看着温落,宛若要为自己辩驳一样,“可每次家宴上,你都要吃这牛乳蒸蛋的。”
温落看着陈珩,“那是因为世子爷爱吃牛乳蒸蛋,府里的人将这道菜摆放在世子爷跟前,它离得你最近,这是你为我盛过的唯一一道菜,我难道不吃吗?”
“你既是腹痛不耐,为何不说?”
“我说过,世子爷就一定记得吗?我和世子爷说过,我不喜梅花,因为我爹娘死的那天,院子里的梅花都开了。”
提起自己的爹娘,尤其是在镇宁侯府的人面前提起,温落平稳的声音有些撕裂。
她看着陈珩,“世子爷记住了吗?若是记住了,那日便不会追到客栈送我那样一串雕着梅花的项链。”
陈珩宛若遭到雷击,他五指握着茶杯的杯沿,手背上的青筋渐渐清晰可见。
“我......”
他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能解释的话。
心口像是压了巨大的石头,他有些透不过气。
缓了好半天,陈珩找回声音,语气没了先前的燥怒和盛气凌人,温和了许多,带着歉意,“是我这些年太忙,疏忽了。”
温落摇头。
“世子爷执意想要带我回去,但你想没想过,我回去能过什么日子?”
“总比你现在在外面强。”
“可在府里,子慕差点发烧送掉一条命。”
提起这个,陈珩像是抓到一点什么,立刻道:“你让我请太医那日,我不在府里。”
温落愣了一下,但愣怔很快散去,“世子爷不在府里,我弟弟病的快死了都无人管,我若跟着你回去,难道你日后时时刻刻都在府中?
我回去,不过是个妾,一个妾说的话,有几人愿意听呢,尤其是主母与婆母都不喜的妾,世子爷当真觉得我在那府里能过得好?
就算世子爷能时时刻刻护着我,那因着夫人和顾瑶对我的不喜,这府里,怕是没有一刻安宁了,世子爷也会疲累不堪的。”
说完,温落起身,朝陈珩行了个礼。
“还望世子爷真的能设身处地的为我想一下,说我挟恩图报也好说我忘恩负义也罢,今儿,我求世子爷看在我死去爹娘的份上,看在他们死前也曾对侯爷有恩的份上,还我一个自由,好吗?都爹娘已经没了,难道我和弟弟也要在镇宁侯府熬到死吗?”
温落的话刺的陈珩心口疼,他看着温落,哑声道:“你如果不想回府,我可以在外面给你置办一处宅子,让你安然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