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友良和林玉淑二人对彭城从小贯彻的是打击式教育,说打击式教育也不算完全准确,毕竟小时候彭友良一直在外地工作,林玉淑整天在牌桌上,要这么看来,那应该算放任教育。两个人秉持着一致的态度,都是生活上对他不甚关心物质上不缺衣少食,在别的小朋友没有零花钱或者只有几毛钱的年代彭城每天手里拿着两块钱,真是羡煞一众小伙伴。
与零花钱同时掌握在他手里的,还有就是挂在脖子上的那把大门钥匙,这把钥匙从一年级开始,一挂就挂了十二年,中间几度换过挂绳,由麻绳变成毛线,又变成了钥匙扣,直到最终他十八岁考上大学。
卢芝惠看了眼彭城的脸色,笑咪咪道:“老彭,你可别这么说,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要多学会肯定,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彭友良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一个小孩一种教法,卢芝惠这种受西方影响所谓“爱”的教育对彭城来说简直是隔靴搔痒,起不到半分作用,“你这种方法只适合你家筱茹,她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用不着你们多操心。”
林玉淑左右环顾,发出疑问道:“筱茹人呢,这菜马上都要上齐了,再不来等会可就凉掉不好吃了。”徐筱茹关了店门紧赶慢赶地,还是在聚餐快结束时才赶到,或者说大家专门为了等她才多坐了一会。她一早就在电话里跟卢芝惠说过时间上来不及,他们大人自己聚就行了,但卢芝惠非说是两家人一块,林玉淑多年不见她也想看看她。
“玉淑姨,彭叔,”进了包厢,她先是礼貌打声招呼,嘴上连连抱歉说结束工作就往这边赶了,最后再将手上的一个包装袋放在二人面前,“这是自己店里现做的面包,你们一会带回家明天当早餐,这样方便省事不用自己做了,上面都有写保质日期。”
又从另一个包装袋里拿出一个八寸大的奶油蛋糕,款式简单,上面缀着草莓和芒果,“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们两家好多年没一块坐下来一起吃饭了,我叫店里的师傅做了个蛋糕,怕你们吃不习惯,糖特意少放了一些,吃着健康对身体负担小,你们要实在不喜欢,吃两口是个意思就成。”
她做事礼数周全,说话也乖巧,这一套下来着实赢得一众好评,林玉淑从小对她印象就不错,这么一来更是赞口不绝,夸得徐筱茹忙不迭地说“没有,没有”。卢芝惠也难掩高兴,一面将菜往徐筱茹面前转,一面咧嘴回应,“你家彭城也很好,性格活泼朋友也多,出去在哪都吃的开。”
该说的话在吃饭时已经说的差不多,徐筱茹这一出现又打开了新的话匣子,徐正天接不上茬,就拿着蛋糕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去分,林玉淑忙出声阻止他,“老徐你别动,让彭城去,”又转过头冲彭城道:“快去,还等着让你徐叔伺候你啊。”
彭城在林玉淑的催促声中不慌不忙站起身,绕过徐筱茹,站在徐正天旁边要去拿他手里的塑料刀,“徐叔我来吧,你去坐着。”
“多大点事,你上一天班也累了,去歇着吧,我来。”徐正天客气道。彭城没动,一脸无奈道:“叔你还是让我来吧,省得我妈又要唠叨。”
林玉淑和卢芝惠还在就你家孩子好还是我家孩子好彼此谦虚,没听见这边两人的对话,只是看徐正天半天没动,林玉淑又高声道:“老徐,你让彭城切,不然他一身精力没地方用,晚上又要到处乱跑不归家。”
彭城耸肩摊手,冲徐正天投去一副“你看吧”的表情。时间有些晚了,徐筱茹不好让大家干坐着等她,只在话题抛向自己时出言回答几句,其余时间闷头专心吃饭。彭友良趁出去抽烟的功夫偷偷把账给结了,两家人在大堂又客气了几句,宾客尽欢就要挥手作别。
“你们先回家我还有事。”一行三人刚走出餐厅,彭城就对父母道,林玉淑见怪不怪,但每回难免都要问上一句,“这么晚你不回家还要去哪里?”当着外人的面被批了一晚上,好在他今天还算乖,没有摔门就走,给他们夫妻二人留足了面子,这会也是好声好tຊ气地报备,“之前就跟朋友约好了,临时放人家鸽子不合适。”
林玉淑与彭友良对视一眼,脸色虽说不上好,语气倒也温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徐筱茹叫了辆车,站在餐厅门口等,车到的功夫,彭城也从左侧路口走了过来。
“徐叔没送你?”
“太晚了,我让他们先回去。”徐筱茹顿了顿,问:“你还好吧?”徐筱茹习惯了彭城的活跃,今天晚上他却安静的出奇,让她有些不不适应。“我很好啊,你哪里看出我不好了。”他又恢复成了吊儿郎当模样,坐也坐的没个正形,大腿敞开,膝盖都快顶到她这边。
徐筱茹见他无意细说,也就不再纠结。“要不我还是先去你家玩一把吧,顺便再搞点吃的。”彭城一路跟着徐筱茹走到门口,冷不丁开口道。徐筱茹眼疾手快,开门的功夫就兔子撒欢一样窜进去,火速关上门,怕有意外还上了反锁。
边扬开门的时候他嘴里还在嘀咕“小气鬼”,边扬闻言瞥了眼对面紧闭的大门,侧身让他进来。彭城怕父母念叨出门时没带游戏手柄和卡碟,但他早有准备,在边扬这边多留了一份,两人单独相处时没什么交流,主要是他说的话边扬全当耳旁风。
他没客气,坐下就自行打开电视加载游戏,边扬没有回房间,站在一侧冷眼看着彭城,凉凉问:“你们晚上一起出去的?”
“对啊,两家人一起吃了个饭。”彭城头也没回,这破电视越来越卡了,加载条半天不动,遥控器摁半天也没反应。
“两家人?”边扬眉心皱起,呼吸也停住,难以置信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彭城懒懒起身,在电视机上拍了两下,不出意外,并没有什么变化,“她爸妈,我爸妈,再加上我们两个,可不就是两家人。”说完才扭头去看边扬,脸上表情丝毫不变,心里却突然有个主意。
“上次卢阿姨来的时候你也在的啊,我那话不是随便瞎说,是真的有意......”上次“上门女婿”是他开玩笑一时口嗨的,现在再让他说就有点说不出口了。他这人说话做事总有些不着调,边扬不愿相信他的话,可又不敢不相信,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大门“啪”地一声关上,只留下那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彭城奸计得逞,仰躺在沙发上独享一人时光——要是电视机再给力点就更好了。
徐筱茹不知道在短短十几分钟里,有人已经被彭城下了套,而她则是这陷阱里火辣喷香的诱饵。作为诱饵的她全然无知,穿着吊带睡裙在客厅里四处游荡,因为边扬的到来,她不得不在外面披上件开衫,将扣子从上到下扣紧。
认识时间久了,徐筱茹已经习惯他的沉默,甚至慢慢能从这种沉默中窥视到他的一屡情绪,例如此刻的不郁,好似有万千烦心事涌上眉头一般。
“她又来找你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事让他这么愁闷不堪。
她?边扬意识到她指的是谁,缓缓摇头,“没有。”他没有把边宇进医院的事说出来。徐筱茹再猜不到别的,拿着喷壶去卫生间灌水,再次回到阳台蹲在那几盆花草旁边一个一个浇水。
邓灵玲从北京给她寄来了龟背竹和康乃馨,还有两小盆多肉,她的阳台上与之前相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春意盎然。身边有黑影欺近,略微急促的呼吸,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安,“你要跟他结婚吗?”
徐筱茹扭脸看他,他蹲在旁边距离自己很近,身上的体温和呼出来的气体不用特意感知就能清晰相闻,徐筱茹的动作有一瞬间顿住,故意不去看他认真凝视的双眼,低垂下头,努力去找自己的声音,“什么,你说谁跟谁要结婚?”
“你,你和彭城。”
徐筱茹惊讶他哪来的这种猜测,转念一想,指定是彭城跟他乱说什么他当真了。“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关系,恋爱都谈不上,怎么会结婚,”徐筱茹觉得他简直太好骗,什么话都相信,“而且他比我小好几岁,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
说完她瞟了他一眼,说:“你也一样。”他却并不认同她的说法,那只不过是她单方面的自以为是,“我不是你弟弟。”
“从年龄上来说就是。”
“你介意年纪?我现在就去改。”他固执己见,誓要打破横亘在二人间的一切阻碍。他的话听上去幼稚可笑犹如漏洞百出,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无比真挚的眼神,她无法做出嘲笑他的行为,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践踏他人的真心,那是对至纯至真的一种亵渎。
“我想亲你。”
他说。
他将想法付诸于行动。
徐筱茹的心漏跳一拍,她的身体比她的言语更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