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没想到本王会跟定北侯府做两笔交易。
“同样是保一条人命,定北侯给出的价码,怕是侯夫人给不出。”
厉蓁蓁莞尔,“我给的不多,但却是殿下最想要的——厉蓁蓁缘何而死,尸体何在。”
宴芜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眉心深锁,哑着嗓子,一开口竟是颤音:
“成交。”
厉蓁蓁讲了自己作为药人的种种。
待到讲完才陡然发现宴芜双眼湿润,满面悲凉。
厉蓁蓁再度疑惑,她跟宴芜并无交集,为何他会如此在意自己?
回过神,宴芜已经由悲转怒,猩红着眼步步逼近。
厉蓁蓁步步后退,直到墙角,退无可退:
“并非我自愿,是……”
“穆芙清呢?”宴芜咬牙问道。
“在侯府的私牢中,承受蛊毒之苦,生不如死。”
“陆秉文,厉高远。一个是夫君一个是父亲,哼,很好。”
厉蓁蓁在宴芜眼中看到了冷厉杀意。
“我听府上仆役说过,他们把厉蓁蓁的尸体丢去了乱葬岗。
“虽然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应该很好找。”
厉蓁蓁难掩心酸,有个人能给自己收尸也是好的。
“好找?”
“是,这个时节皮肉应该已经腐烂,只残留一副——乌骨。”
诏狱地牢,厉蓁蓁单独面对厉夭夭。
“夭夭,姐姐知道你好奇心重,不忍让你当个糊涂鬼,特来答疑解惑。”
“哼,幸灾乐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杀了六公主,是你嫁祸于我!”
厉夭夭狼狈不堪,但身上无伤。
厉蓁蓁讲述了她和月莲被舞姬迷晕tຊ,以及魏德明会口技之事。
“厉夭夭,你有点小聪明,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厉高远为了保住魏德明这个真凶,不惜牺牲你。”
厉夭夭一脸倔强:
“一派胡言,父亲有何理由为了嫁祸你而杀害六公主?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怀好意,想要离间我与父亲。”
厉蓁蓁被逗乐:
“你犯的是杀头死罪,若不是厉高远大义灭亲,搞不好要连坐的。
“你都这副田地了,我有什么必要离间你们父女?
“厉高远冷血无情,为了他自己,当初能牺牲一个女儿,如今就能牺牲另一个。”
厉夭夭大叫:“我不信!”
厉蓁蓁丢下一把从宴芜那里要来的匕首:
“厉夭夭,我知道你无辜,不忍看你枉死,给你指一条生路。
“你用这把刀割掉自己的舌头,制造咬舌自尽、畏罪自杀的假象。
“我已经拜托溯王殿下准备好能让人暂时闭气假死的药,给你服下后,带你的尸体进宫交差结案。
“待到陛下确认你这个杀害他宝贝女儿的凶手已咬舌自尽,溯王便会带你的尸体离开。
“十二个时辰后,你会在城门外的树林里苏醒,身上有一百两的盘缠。
“从此你便不再是厉夭夭,不必再被当做棋子操控,过你自己的崭新人生。”
厉夭夭狂笑:“厉蓁蓁,你当我傻吗?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哼,小人之心。路我给你指了,你爱走不走,生死随你。”
厉夭夭声嘶力竭大叫:
“要我割舌头?你妄想!要我隐姓埋名当个乡野村妇,不可能!
“我是名门贵女,我是无辜的,父亲母亲定会救我!”
厉蓁蓁本以为厉夭夭冥顽不灵,自寻死路,没想到第二日,她便听说厉夭夭畏罪自杀。
她很快就能化身乡野村妇,洗尽铅华,重活一次了吧。
厉蓁蓁欣慰,她给予生机的人又一次不负她所望。
又过了三日,一大早,陆秉文忧心忡忡进了厉蓁蓁的寝殿:
“溯王派人来传信,要你亲自带着银票去溯王府,还特意嘱咐不许我跟,否则交易作罢。”
“我去便是。”
陆秉文抓住厉蓁蓁的手,顺势把她揽入怀:
“溯王觊觎你的美色,他别有用心!若不是我们受制于他,我绝不会让你……”
厉蓁蓁厌恶至极,趁着打断陆秉文的时机推开他:
“侯爷,你多虑了,那溯王就是半个太监。”
“他只是无法生育,并非无法……”
“放心,我是定北侯夫人,背靠定北侯府和大统领,他不敢的。”
陆秉文派了心腹吴执事随行,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厉蓁蓁看得出,陆秉文并不信任她。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清晨阴雨连绵。
厉蓁蓁心情沉重,默默祈祷宴芜已经寻到了自己的尸骨。
王府护卫引领她们三人一路穿梭廊亭,来到一处雅致的小庭院。
进庭院之前,护卫拦住了月莲和吴执事。
厉蓁蓁跟随护卫金吉,穿过清幽静谧庭院,来到一处厢房门前。
推开门,眼前竟是灵堂和棺椁,牌位上正是她的名字。
没写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就只是“厉蓁蓁”。
宴芜全身湿透,遍布泥浆,头发凌乱,狼狈不堪,正襟危坐,双目无神。
他竟是亲自去乱葬岗寻尸骨吗?
归来之后都没来得及好好梳洗一番吗?
厉蓁蓁设想雨夜之中,宴芜独自一人在乱葬岗的尸首间穿梭;
挖掘翻找那些浅埋的、层层叠叠的尸骨,逐个辨认检查……
找到那一副被毒浸入骨的乌骨带回之后,他便一直守在这灵堂之中,如刚刚那样发呆。
厉蓁蓁走到牌位前,点香祭拜。
“你欠她一条命。若你不是穆大人遗孤,不是受蒙蔽胁迫,我定让你为她陪葬。”
宴芜走到厉蓁蓁面前,虽嘴上说着狠话,却以亲属身份给祭拜者回礼。
厉蓁蓁惊得后退两步,她不是被宴芜的狠话吓到,而是不解宴芜到底与自己有何渊源,竟以亲属自居。
“你和厉蓁蓁……”
“不关你的事。”
宴芜身上散发着尸臭味,绝美的容颜被化不开的仇恨阴云覆盖,极为骇人。
厉蓁蓁却没有丝毫嫌恶之感,不退反进,上前一步,脱口而出:
“你想为厉蓁蓁报仇,杀了陆秉文?”
厉蓁蓁看得出宴芜眼中滔天的恨,她直觉那不是伪装。
但她不能表明自己与宴芜同仇敌忾。
宴芜正邪未明,也有可能与陆秉文沆瀣一气,故意试探她。
她不能赌,她赌不起。
“杀了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为了这样一个货色自毁前途,不值得。”
宴芜绕厉蓁蓁一圈,上下打量,挑眉微笑:
“本王要做的是——夺他所爱。”
“殿下说笑了。”厉蓁蓁后退一步。
“是不是说笑,你且看着吧。”
“银票我已交给护卫金吉,就不打扰殿下了。”厉蓁蓁本能想逃。
“等一下,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宴芜收起挑逗的口吻,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