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叫我什么?”
宋砚西抬起头,一双秋水眸有些懵懂地望着覃郁。
“砚西。”
覃郁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如果宋砚西没记错的话,这还是覃郁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从前他一直喊他“宋老师”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覃郁此刻还弯着腰,搂着宋砚西的身体,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为什么叫我的名字?”
“你不喜欢我叫你的名字么?”
“可是……你从来都没……”
“不是、”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胡管家一道快要崩溃的声音。
“你们别为什么为什么的了?!能不能先坐下来好好说话?!”
胡管家此刻手上还高高举着覃郁的输液瓶。
就在刚刚,宋老师说倒就倒,好在少爷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接住了他!
可是少爷身后,还有他一个老胡啊!
刚才那一下,把他吓得魂都飞了!
差一点,他就扯到少爷手背的针头了……弄不好,那就是一个鲜血飞溅的命案现场啊!
丢命的人,可是他自己!
“那个……覃郁是吧?你坐这里吧。”
宋安娜见状,赶紧让出了哥哥床前唯一的一把椅子。
然后转身朝胡管家眨了眨眼睛,意思在明显不过——咱俩赶紧走吧,省的当他们俩的电灯泡。
胡管家瞥了瞥嘴,无奈看了看自己高高举着的右手。
我还得给少爷举着输液瓶呢啊!
“正好这个架子,能挂两个吊瓶。”
宋安娜眼疾手快,还没等胡管家反应过来,就抢过他手中的吊瓶,挂在了哥哥床前的输液架子上。
然后拉过胡管家的衣服。
“我们去外面给他们买点晚饭吧。”
碰!
下一秒,门就被利落地关上。
宋砚西:……
安娜应该是第一次见覃郁吧,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的?不光是名字……就连他和覃郁的关系,安娜好像也知道?!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
此刻屋里只剩下宋砚西和覃郁两个人。
“砚西,哪里不舒服?用不用我去叫医生?”
覃郁首先打破了平静。
“不用,扶我一下就好……”
覃郁于是扶着宋砚西在病床上靠好,怕他不舒服,又在他的身后加了一个枕头,然后把他的被子向上掖了掖,盖住他胸口的位置。
覃家大少爷,还从没有照顾过别人。
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碰到宋砚西的伤口,所以一直提着一颗心,不知不觉间竟然出了一头的冷汗。
做好一切后,覃郁坐在宋砚西的床前。
“这里……还疼么?”
他轻柔地抚了抚宋砚西病号服外面,胃脘的位置。
“不疼了,刚才只是抻到了伤口。你也坐下来别动了,还输着液呢。”
“嗯。”
覃郁抬起头,这才看仔细看过宋砚西的面容——他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可是,也只有一个月啊,这人怎么瘦了这么多?!
印象中的人,还是一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模样。可是眼前的人苍白而清瘦,虚弱地靠在病床上,仿佛丢了半条命一样。
一瞬间,覃郁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宋砚西。
或者说,是这个人硬生生地从鬼门关把自己拽了回来!
用半条命作为代价!
覃郁的心底升起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怎么会突然胃出血?没有好好吃饭么?”
他无限轻柔地开口。
仿佛是怕声音太大,眼前的人就会像瓷瓶一样碎裂掉。
宋砚西有点不习惯覃郁忽然对他这么温柔。
他忽然想到、覃郁不会是刚才听到了安娜和自己的谈话吧?!
“胃疼是老毛病了,这一次有点严重而已,不用担心。不过……覃郁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没有、没有……”
宋砚西连忙摇头,转移话题道。
“你什么时候醒的?药效已经过了么?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你知道我是中了安眠药?”
“嗯,昨天晚上医生给你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确认你没事儿后,我才去做的手术。”
覃郁只觉得心脏像忽然被一只大手扼住了一样。
此刻,他已经完全体会到了宋安娜刚才的心情。
宋砚西这个人,在“逞能”这一方面,真的能把人给气死!
“所以,你是一边忍着疼,吐着血,一边等着医生给我做的检查么?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宋砚西:……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昨天真的只是个小手术……不过你为什么会中了安眠药?是有人要害你么?!还有……你跟覃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叫你大少爷?!”
宋砚西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他只是出了个差,为什么覃郁一下子从“山沟里的穷小子”,变成了“覃家的大少爷?!”
而那位好心房东先生,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什么“胡管家”?!
覃郁面色凝重,极力压抑住心底翻滚的情绪。
“这不是什么小手术,没你说的那么轻松。我的事,等你好了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这段时间你不要操心别人了,安心养病。”
“还有……”
他长长呼了一口气。
然后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拉过宋砚西的手臂,在他的手背上,无比轻柔地吻了一吻。
“砚西,谢谢你……”
覃郁此刻依旧觉得心有余悸。
如果当时宋砚西晚来了一步,自己现在恐怕已经凉透了。
而如果宋砚西在泳池中发了PTSD,那么凉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在他tຊ这一生,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刻——
是宋砚西出现在了他面前!
覃郁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意志力,才把自己从鬼门关救回了一命!
可是他知道,从今以后,自己不可能再放开宋砚西的手了!
永远不会。
这一句的谢谢,并不足以表达他心底那种汹涌澎湃的感情的万分之一!
可是无论如何,他首先欠他一句谢谢。
宋砚西牵起嘴角一笑。
“不用谢我,谢谢Lucky就行。”
“Lucky?”
“嗯,你不知道吧?Lucky脖子上的那个项圈,是带GPS追踪系统的,我正是打开这个定位,才找到你出事的那个水池。”
“原来……是这样?!可是覃家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去的?”
“哈哈哈,我翻墙过去的!怎么样,我还有两下子吧?”
宋砚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可能不相信,我小时候很调皮,经常翻墙头的。”
覃郁当然相信。
他早就知道了宋砚西小时候的事情,可也因为知道,他便更觉得心疼。
他伸出手指,温柔地rua了rua宋砚西的额前的碎发。
“嗯,岂止是有两下子,宋老师真是太厉害了。”
宋砚西还是有点不习惯覃郁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不过他想,情侣之间,这样的动作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情侣……
“可是,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总是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的信息……”
宋砚西忽然觉得有些委曲。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提心吊胆的,没有一天好过。
覃郁只觉得心中蓦然一酸。
汹涌的内疚之情,和对宋砚西的心疼,像巨浪一样拍过他的胸膛。
他此刻恨不得穿回去,给过去的自己两个耳光。
砚西这么好的人,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对待他的?!
“对不起,砚西……”
覃郁只觉得眼眶又湿又热,忍不住俯下身,无比内疚、又无限温柔地吻上那双苍白的唇。
”我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