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阳光斜过梧桐枝丫,光影落在季珂身上。她身披光影,浓密的睫毛被照成金色,衬得她眼睛格外亮。
褚驭垂眸看她,她棕色的瞳仁里坠着光影,不曾有他。
他轻嗤,“季珂,你够不要脸的。”
“脸值多少钱?”季珂头一歪,大片的阳光落在她棕色的发丝上。
浮光掠影,如梦似幻,一切都不真实。
褚驭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扭头看向旁边穿行的车辆,“你求我,我买个银的,怎么样?”
求了,难道不应该是不买吗?
季珂没有求他,而是给了他一脚。
“累了,我要回去睡觉。”季珂抛了一下钥匙,大步流星的朝她机车走去。
付钱的人,是不可能做孙子的。
褚驭急步追过去,抬手按住机车龙头,低声妥协:“买个银的……也不是不行。”
季珂将头盔扔给他,“弟弟,这样才乖嘛!”
她立刻掌握主动权,笑容自唇角漫上眼尾。
到地方,季珂按照自己的眼光,给褚驭挑了一条鲸鱼项链。
褚驭难得没有挑挑拣拣。
之后,季珂又带他去了趟医院。经过检查和诊断,只是一点心理障碍,并没有太大影响,治不治看他心情。
具体什么事造成的心理问题,季珂没有多问。褚驭父母尚在,却没有一个要照顾他的。
十五岁的时候,相依为命的爷爷也去世了。
好不容易喜欢和姑娘,又过世了。
季珂想想,褚驭这短短一生,还挺不容易。
两人从从医院出来,已是晚上七点。
季珂到门口,忽然看到了沈淮序的身影,他拎着两个打包盒穿过人群,急匆匆往里面走。
季珂侧身一步,躲进人群里,悄悄避开沈淮序的视线范围。他病了吗?
季珂刚起意,又快速把猜想压下去。
病的应该是别人,因为他在山顶,走得很急。
“我去个卫生间。”季珂心里的猜测越发明显,她把检查结果塞给褚驭,“然后,你再给林曼娇打个电话,免得她担心。”
说完,她立刻去追逐沈淮序的步伐。
他走得很急,在人潮中,时隐时现。季珂跟过去,仰头看了眼头顶的指示牌。他去急诊室。
季珂一颗心,悬在半空。她说不清自己怀揣着怎么的心思追逐而来,又期盼着怎样的真相?
也许是偷窥,也许是…
她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的呼吸越发急促,手心开始冒汗。
她在输液室的窗外,突然站住脚步。
输液室近在眼前,那里坐满了人。小孩、老人、女人,沈淮序拎着一袋早餐,站在输液室门口张望寻找。
他视线扫一圈,又低头打电话,看上去十分焦急。
他在找一个很在乎的人。
电话接通,沈淮序张了张嘴,“孙若窕!你人呢?”
他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扎进季珂的耳朵里。孙若窕……
季珂忽的眼眶浮热。
记忆从脑海里砸过来,他朋友圈的影子,他那明知没有结果的未来……向日葵望月。
月是理想,也是爱人。
季珂在这一刻,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
她晃了一下脑袋,将眼泪憋回去,转身往回走。
她走得很急,她害怕,真相坍塌,再也没有往前的理由。
走廊里人来人往,她低着头,掩藏自己的狼狈。迎面走来一个女人,拎着一袋药,急匆匆的撞到她身上。
季珂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怒气一瞬间爆棚,她语气格外尖刻,“干什么,走路不长眼吗?”
“不好意思。”对方语气温柔,仿佛春日原野上轻轻拂过的风,沁人心脾。
季珂低着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受控的往下滚。
这些只是猜测,他们是一家人,沈淮序担心她,也是自然的。
季珂在脑海里安慰自己。
“你还好吗?”
眼前是一袭长裙,女人的手,自然的扶住她的手臂。季珂侧眸,那白皙的手背上残留着青红色的针孔。
季珂轻轻摇头,“没事,我爱的人,突然死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显得分在悲戚。
“那……”对方被这消息吓到,一时不知怎么安慰。
“没事。”季珂摇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她提步要走,那人又追了上来,“等会儿。”
季珂心烦意乱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白色的裙摆,轻柔的从她指间擦过。
女人手臂缓缓朝她伸出,“吃糖吗?”
一颗粉色包装的草莓软糖,出现在掌纹交错的手心。
季珂心里发出一声低嘲:多么拙劣的圣母行为。
多俗套的安慰人方式。这要是个男的,一定骂他土掉渣。
季珂伸手,将糖果拿过来,“一颗太少。”
那人轻柔的笑了一下,“几颗心情才会好些?”
她的语气,像在逗弄一个小妹妹。
季珂有点不爽,抬头要骂。
刚一张嘴,一张熟悉的脸撞进视线中。竟然是她…孙若窕。
沈淮序忧心忡忡的女人……
她应该是病了,脸色苍白,唇瓣有点干。头发低低的扎着,有点乱。
但依旧不掩其美丽。
孙若窕的美丽,不在身材,也不在五官,而在血液。
“季珂?”孙若窕喊她,“你还好吗?”
“你…认识我…?”季珂抬手擦了擦眼泪?
她以为,她们的相识是单向的。
是季珂喜欢沈淮序附加而来的。
原来……不是。
“小序跟我说过你。”孙若窕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包糖,放在季珂手心。
“他…说过我?”季珂眼睛湿漉漉的。
“对啊。”孙若窕将包扣回去,“他说上次去看画展正好偶遇你,跟你一起搭了个伴。”
“哦。”季珂站在医院的长廊里,眼中的光,慢慢暗下去。
心口流淌的情绪,很快转移到眼睛里。
她低头打开一颗糖,塞进嘴里。
糖是夹心的,流动的糖浆很快在舌尖蔓延。
“听说你也喜欢画画?”孙若窕不知为什么,似乎对季珂特别感兴趣。
她拿出手机,“我也很喜欢,加个微信怎么样?”
季珂抬眼,看到那双含笑的眼睛,里面黑沉沉的,一眼看不到头。
温柔的人,也许并不快乐。
“哦……”季珂一点都不想加,只是,她拿了人家的糖,不好拒绝。
季珂这么咋咋呼呼的人,第一次有被人裹挟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很难拒绝她。
“我还得打针,那…多联系。”孙若窕笑着晃了一下手机。
“你一个人?”季珂明知故问。
孙若窕点头,“对啊,老公死了,自由的代价就是自己照顾自己。”
死老公,似乎是她人生的幸事。
难道,沈淮序不是来照顾她的?
季珂这样想着,也许刚刚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孙若窕!”沈淮序的声音,打破季珂的幻想。
他很快出现在两人之间。
他面朝孙若窕,“我不是…”
“小序。”孙若窕轻声打断,“正好遇到季珂,停下来跟她聊了两句。”
她委婉提醒沈淮序,这有个被他忽视的人。
“季珂,你怎么在这?”
季珂觉得沈淮序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要生硬很多。
也许,平时就是这样。
只是,有了对比。
一切的真相,在医院冰冷的白炽灯中,自然成形。
季珂抬头看着沈淮序,他的目光落在孙若窕的身上。
他自然的伸手去接孙若窕手里的药,“先去打针。”
接过药以后,他又用手背附上她的额头,“还在发烧。”
季珂忽的想起,下午的时候沈淮序的那个问题:如果有一件事,你觉得不会有结果,你还会去做吗?
季珂想到自己给的答案,自觉的可笑。
他还真的听从内心……
季珂又气又恼,鼻子开始发酸,“你们…忙,我先走了。”
季珂感觉自己从悬崖坠到崖底,万千荆棘穿身而过。
沈淮序没有回应她,只是伸手扶住了孙若窕。
孙若窕身子僵了一下,目光扫过季珂的脸,手臂倏地收了回去。
季珂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几步。
脑子不断回闪自己的少年时光,第一次遇见,少年的身影坠在光里,笑着跟她说着话。
还有那幅美丽的画作。向日葵望月。
直到今日,季珂才明白,月不是理想,是爱人。
向日葵是不可能望月的,她的爱是不可能实现的。
季珂猛的停住脚步,突然往回走。她大步逼近沈淮序。
沈淮序正扶着孙若窕往急诊科走,“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沈淮序!”季珂喊住他。
身边来往的行人,不少人被季珂的声音吸引,不由自主的看过来。
沈淮序和孙若窕一起停住,他们同时转身看着她。
季珂闭了下眼,又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的大声说:“沈淮序,我喜欢你。”
她像一个走向深渊的战士,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将一颗心,往荆棘从里扔。
她赌一个赌不赢的爱情。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不说,难道留着当遗言吗?
沈淮序和孙若窕同时愣住。
许久没人说话。
孙若窕看了看季珂,又看了看沈淮序。她拂开沈淮序的手,“那个…你先处理,我自己过去。”
沈淮序垂下的手,快速扣住孙若窕的手臂,“你应该向她学学。”
季珂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捏着孙若窕给的那包糖,手忙脚乱的想拿出一颗。
慌乱间,整包糖落在地上。
粉色的糖果,洒了一地。
她蹲下去捡,沈淮序走到身前,在她前面蹲了下来。
他捡了一颗给季珂,“谢谢。”
“不客气!”季珂有些哽咽,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沈淮序低低的笑了一下,“你总是让我很意外。”
“没什么,我就是这么优秀。”季珂接过他递过来的糖果,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沈淮序认可的点头:“不过,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
“哦,我不…不会…说…没关系。”季珂继续去捡地上的糖,心里酸涩难过。
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掉,她伸手去擦,越拔越多。
沈淮序:“我……”
他欲言又止,犹豫许久,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扶着膝盖,站起来,转身离开。
季珂一直没办法将地上的糖果捡起来,她索性将手里的扔掉,她起身离开。
她站起来,抬眼就看到褚驭抱臂倚在转角的墙壁上。
季珂泪眼汪汪的看他一眼,褚驭冲她挑眉,“你这卫生间看着上得不是很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