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拆它做什么?”
阿糖用针尖在一处小的根本看不清的地方指了指,说:
“小姐将这里绣错了颜色,得重新来。”
阮静筠想说「用不着了」,可话到嘴边,却又重新吞了回去,只是转眸将视线再次投在风筝上。
她不想理这事儿,奈何阿糖还在耳边絮叨:
“小姐,先前老太太不是说,这被面是结婚当日新房里要用的,上面的鸳鸯得您自己来绣寓意才好。春日里您不还劲头十足,怎么做了一半突然泄了气,反推给我了?回头……”
“可以了,就这个高度吧。”
阮静筠将她的话打断,朝着小栗说道。
阿糖年纪要稍大一些,见小姐自从订婚宴后便对自己的嫁妆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知她心里大概还是在介意未来姑爷不曾出现的事,便不再说下去。
埋头将错线的地方理好,见日头渐渐西沉,一日中最热的时候早就已经过去,可即便摇着扇子,吃了冷饮,小姐额上也渐渐开始渗出薄薄一层汗,阿糖又问道:
“小姐,这大夏天的,为什么突然想起放风筝啊?”
话音刚落,便见阮静筠拿起她手边的小剪子。
「咔嚓」一声,小栗手中扯着的线断成了两截,风筝摇摇晃晃,朝着院子外落了下去。
“就是为了这个。”
说罢,见她二人还愣着,阮静筠又催促道:
“别发呆了,你们俩快去把梯子搬过来呀。”
梁孟徽当初同意与几个同学一道前往自家在临城的老宅玩耍时,阮静斐是有些诧异的。可既然他愿意来,无论是出于对客人应邀而来的感谢,还是考虑日后,他都必是要打起精神来,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将人招待妥帖的。
阮宅中最不容错过的便是前朝时,阮静斐的高祖父在辞官后投入全部巧思,花费大量人财物力,精心营造了许多载的后院花园。
而那其中,又以他三叔青年那会儿,为了投即将过门的妻子所好,特意重新调理过的,位于西南角的一处应和落日余晖的小景最为出色。
只是那里与阮静筠的闺阁小院只有一墙之隔,甚至还有一个隐匿在景致里的连通内外的小偏门,知晓三叔的脾气,所以阮静斐平时是绝对不敢把外人朝那里带的。
巧的是,三叔在他们到来之前的一天,出远门访友去了,最快也要下个月中旬才会回来。
阮静斐这才动了心思。
可他万万没料到,当他们才走到曲折回环的游步道的尽头,面前景色方一豁然开朗,便听见有一个慌张的女声隔着墙正在大呼小叫:
“小姐,你千万小心。不如你先下来,我上去找好了。”
正在赏园景的几人闻见声音,通通将视线投向了墙边,恰在此时,一个梳着旧式发髻的女子,从墙那侧渐渐露出了真容。
这便是梁孟徽初见阮静筠的那天。
彼时正值夕阳西沉前的最后一小段光景,粉紫色的天空尽头,绵而透的云层倏然分开,透出金橙相间的霞光。天的另一侧,早月若隐若现的高悬,犹如投在人间的一枚小小的吻痕。
如梦似幻的黄昏中,阮静筠正将小臂搭在墙头,澄澈的眼眸倒映着晚霞与落日,徘徊于草木与水影,彳亍顾望半晌,他才终于得以闯入其中。
相视的那一刻,梁孟徽不知何时被吊起的心缓缓落回原位,却依旧不得分秒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