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生叔才迈出的脚步顿了顿,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小老头的存在。
不过好在,纸生叔毕竟是做阴人生意的,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司空见惯,比起我的惊慌失措,纸生叔明显就要淡定得多。
纸生叔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客人,今天打烊ʝƨɢ了,不做生意。”
纸生叔的语气已经算是很客气了,生怕惹得小老头不快,可那小老头却并不领情,听说不做生意了,那张乌青的死人脸上登时涌现出了怒容。
“昨天打烊,今天又打烊!”
“为什么就是不肯卖货给我!”
小老头嘶哑着声音怒吼着,凄厉的喊叫声鬼哭一般在深邃的街道中回荡着,伴随着呼啸的夜风,直叫人心肝打颤颤。
坏了!
我心头一紧,只觉脑袋一阵轰鸣,神情紧张地看向纸生叔。
饶是我这些天已经见惯了脏东西,但面对这来路不明的小老头,小心脏还是跳得厉害。
这万一要是惹恼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让它缠上自己,估计这夜路是不好走了!
我心中叫苦不迭。
走夜路是容易见鬼,可哪有刚出家门就见鬼的?
这点儿也太背了吧?
难不成刚刚的幻境真是老天爷给我的警示,让我择日再走?
纸生叔仍旧是没有开口,因为背对着我,我看不清纸生叔脸上的神情。
“我等不了了!”
“我今天就要货!”
小老头见纸生叔不吭声,愈发恼怒,几乎是嘶吼着冲纸生叔喊着。
就在这时。
冷不丁地,我突然感觉一抹寒光掠过眼眸,定睛一看,我这才发现纸生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一把锋利的剪子拿在手中了。
“客人,另寻别处吧。”
纸生叔淡淡地丢下一句话,没有多说,但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小老头脸色愈发阴沉,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不过好在,小老头虽然凶,但对于纸生叔手里头的剪子还是很忌惮的,愣是没敢对纸生叔不利。
因为离得近,我能清楚地看到,小老头气急败坏之下,整张脸变得皱巴巴的,几乎都要拧在一起,那泛白的死鱼眼瞪得老大,好像随时都会蹦出来。
我当时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老登拿我当出气口。
毕竟纸生叔有东西保命,我没有啊!
这老鬼要是对我下手,我都怕前头的纸生叔来不及救我。
要我说,我这乌鸦嘴还真他娘的是开了光,想啥来啥!
那小老头见拿纸生叔没辙,竟真的缓缓扭过头看向我。
当时,我差点都要关不住下边的阀门了,豆子般大的冷汗不断往外涌。
小老头看着我,僵硬的死人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鬼笑,青得发紫的嘴唇嗫嚅着,从尖细的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话。
“小老板,你有货吗?”
我本想收回目光,可不知怎的,身子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就连脖子也拐不了弯了,只能是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它。
小老头皱巴巴的脸上笑容愈发的诡异瘆人。
可现在这当口,我也没什么机会喊纸生叔帮忙。
一来,我一旦开口,就打破了走夜路不说话的禁忌。
二来,我就是想开口,但舌头已经被吓得直哆嗦,根本就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眼下,只能靠自己了!
我用力一咬舌尖,利用痛感让自己清醒过来,总算是能动了。
身体恢复正常后,我连忙将脑袋别了过去,没有理会小老头的话。
纸生叔教的我还记着呢,走夜路,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不闻不问,不言不语。
只要坚定地走好你该走的道,再凶的厉鬼也拿你没辙。
相反,要是心神不稳,意志不坚定,就很容易被鬼祟骗了去。
那小老头见我不理他,恼羞成怒,脸色逐渐变得狰狞可怖。
我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地挪动身体,好不容易再抬起腿迈出步子。
我轻轻拍了拍纸生叔的手背,示意纸生叔可以走了。
纸生叔没开口,点了点头,缓步向前走着。
纸生叔自然是清楚我现在的处境,但除非我真的出了事,否则纸生叔也不好出手帮我。
毕竟,走夜路的禁忌多,纸生叔帮了我,就容易坏规矩,到时候要是把周围的游魂野鬼都给引来了,只怕我和纸生叔都得交代在这。
似乎是怕我跟不上,纸生叔的步子很是缓慢。
我一边走着,一边用余光扫视着自己的身体两侧。
我担心这老鬼阴魂不散,还在跟着我。
果不其然,在我身侧,大概两步的距离,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我自然是不敢回头,只能是加快脚步,紧紧跟着纸生叔。
可走着走着,怪事儿发生了。
原本明明是晴朗的夜晚,突然就起了雾。
就和我梦里的情境如出一辙。
在浓雾的遮掩下,原先并不算长的槐柳巷此刻却根本看不到头,像是要把人吞进去的迷障一般。
我战战兢兢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脚下一绊,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踝,我被吓得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好在,关键时候,我还记得纸生叔的嘱咐,愣是没吭声,继续走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脚脖子。
这一眼,就让我感觉一阵恶寒。
只见,我的脚脖子那块地方,竟和手臂上一样,赫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巴掌印!
脏东西果然不止那老鬼一个!
我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和纸生叔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走到后面,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越走,黑暗和迷雾就越沉重,到最后,我甚至只能看到眼前的纸生叔!
这要是一不留神掉了队,估计我是很难活到天明了!
更奇怪的是,我们明明走了老半天,却还是没走到头,就算是我们行进缓慢,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走不出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和纸生叔在原地打转转。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鬼打墙!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
明明温度很低,可我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额头上也都挂着豆大的汗珠。
我使劲摇了摇头,不断在心里头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只需要跟着纸生叔就够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恍然间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虚影。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我耳畔炸开。
“小娃娃,老婆子我迷路了……”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
幽幽冰冷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腿肚子发软,险些摔倒在地。
走得近了,那虚影越发清晰,到最后,我甚至可以看清她的脸了。
可当我耐不住好奇,匆匆瞥了一眼后,一瞬间遍体生寒,脊梁骨窜过针扎一般的寒意,就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虚影的脸,不是别人,竟是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