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户部尚书是怀远侯孟光,也就是太子的舅舅,宸贵妃的兄长。
这是谁在背后主使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徐长林骂骂咧咧地走后,逐风进来,将一张镇国公府的帖子递呈给霍尽渊。
霍尽渊道:“可有什么话?”
逐风道:“萧管家没说什么,只说大夫人让您得空去一趟。”
霍尽渊道:“去备马车。”
逐风得令,马上就下去准备着。
霍尽渊走进寝阁,见纪云舒已经梳洗完毕,对她道:“准备一下,去镇国公府。”
纪云舒其实是有些不解的,霍尽渊往日走哪儿都是逐风和烧云伺候着,从不惯带女婢,如今怎的变了性,走哪儿都要自己随侍。
不过,她想,寻常的王公府邸,都是内监贴身伺候,霍尽渊因为早早离了京城,加上也不习惯,因此燕王府里也就没有内监。
霍尽渊大概是顾及镇国公府只剩女眷?一边想着,纪云舒一边替霍尽渊换了身见客的衣衫,而后随他一同登上了马车。
马车行至西市大街琳琅坊的时候,霍尽渊叫停了马车。
“走,陪本王下去买些茶点果子。”霍尽渊这么说,纪云舒也是求之不得。
琳琅坊是金都非常有名的一家茶果铺,也是纪云舒最爱的茶果铺子,只是纪府抄家后,她便再也没有吃过他们家的果子了。
走进琳琅坊,闻着熟悉的香甜的味道,纪云舒有一刻的眩晕,仿佛回到了从前。
她闭着眼睛,又贪婪地嗅闻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要赶紧多攒点银子,下次再去刑部大牢,就给父兄买一些带去。
霍尽渊见她满眼放光的模样,不禁好笑,他嘴角勾了勾:“你来挑吧。”
说完,霍尽渊就看到纪云舒将头点得像拨浪鼓,开心地在琳琅满目、造型各异的果子旁挑选起来,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之前在镇国公府随侍吃饭,纪云舒就发现,林氏和萧晚晴都不喜甜食,桌上的甜点、甜汤,她俩一概没动过,倒是萧翀,喝了两碗甜酿丸子汤。
于是,她便挑选了许多口味清淡果子,玉片糕、杏花珍珠羹、梨花酪,抹茶酥。
又选了一些口味软糯香甜的,她自己是个嗜甜的,就按照自己喜欢的,挑了金沙奶黄酥、粉橘红糕、樱桃煎、玉露团、春水生。
等挑完,纪云舒看着店小二的手里的食盒,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赶紧刹住了车。
见霍尽渊正看着自己,脸微微有些红,不好意思道:“殿下,奴婢是不是挑多了?”
霍尽渊不置可否,让逐风去付银子,自己便转身上了马车。
到镇国公府时,林氏已经在花厅等他了。
霍尽渊请了安,逐风将果子奉上,林氏含笑点了点头:“阿九有心了。”
林氏是个直爽性子,也不拐弯抹角,见霍尽渊坐定,便单刀直入道:“听说陛下在让宸贵妃为你选妃?”
霍尽渊点头,林氏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霍尽渊如实道:“此事听凭圣意,阿九也做不得主。”
林氏点头,也确实如此,她继续道:“阿九,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个心悦的女子吗?”
霍尽渊沉默,幼时他戏言要娶沈念之为妃,曾经他执念于她背弃约定,弃他而去,但是这是不是心悦,他不知。
霍尽渊道:“对于阿九而言,娶谁都一样。”
说完这句话时,他的眼睛不自觉朝门外看去。
林氏要与他说私房话,将仆从奴婢都遣了出去,只留了一个万嬷嬷在身旁伺候。
逐风和纪云舒都守在门外,透过室外的天光,霍尽渊能辨认出,门外的那两道身影之中,哪一道是属于她的。
他心中想起昨天她对自己念叨未来王妃的事情,她……似乎有点怕?
霍尽渊于是想到,娶谁不娶谁,对于他是没有妨碍的,不过于她,是不是有很大不同?
见霍尽渊微微出神,林氏也微微叹了口气,而后道:“阿九,大舅母有件事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霍尽渊恭敬道:“大舅母请说。”
林氏直言道:“镇国公府如今的情形,你也知道。之前我一直想,让晚儿嫁去廊州,想着有林氏看顾,晚儿的日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林氏叹了口气:“可是晚儿的母亲,就是你改嫁到尚氏的三舅母,她却执意想将晚儿留在金都。”
林氏还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尽,霍尽渊已经明白了林氏的意思,他便开口问:“大舅母是想让晚儿嫁到燕王府?”
看着霍尽渊深邃的眼眸,林氏带着些歉意:“阿九,大舅母也确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霍尽渊想了想,道:“只怕陛下不会同意。”
林氏点头,道:“做正妃,陛下自是不肯。若只是一个侧妃……陛下应当不会太为难。”
霍尽渊没有想到,大舅母竟然会同意让晚儿做一个侧妃,可见如今镇国公府在世家中的分量,真的是江河日下。
他心中有些难受:“晚儿也同意如此?”
林氏叹息:“我已经和晚儿聊过,这也是晚儿的意思。晚儿在我身边长大,我真希望她能够嫁给一位彼此心意相通的郎君,而不是像如今……”
“晚儿看着柔顺,心里却是极有主意的。她相信阿九你会一辈子待她好的。”
霍尽渊沉默半晌,终于道:“大舅母,我视晚儿如亲妹,我能护她一世安稳,可是,我能给她的,也仅限于此。”
林氏虽早料到如此,但当霍尽渊真的这么说,她心里还是生疼,不知道是为霍尽渊,还是为萧晚晴。
但是以她对晚儿的了解,晚儿决定的事情,便是打定了主意。
这大概都是命吧。
霍尽渊忽的抬头,看着林氏道:“大舅母,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晚儿说一下。”
林氏颔首,让万嬷嬷拿来一个金丝楠木的雕花木匣,万嬷嬷将木匣递呈到霍尽渊的面前。
“这是……”
“打开看看。”
霍尽渊打开盒子,他的目光一下被钉死在木匣中的那块金字令牌上。
令牌上,篆刻着一个大大的萧字,不用将令牌翻过来,他也知道,令牌的另一面,是一头玄虎。
这块令牌,他无比熟悉。
当他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常常追在他大舅父的身后,要那块令牌玩。
因为他觉得那块令牌似乎有什么魔力,在军营中,他的大舅父,拿着这块令牌,就能号令千军万马。
那个时候,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这块令牌的魔法。
后来他在军中多年,他才知道,令牌重要,可是号令千军万马的那个主帅,更加重要。
萧家军之所以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是因为萧家人的赤胆忠魂。
萧氏一族,五代人上百英魂,都埋于沙场,那是镌刻在萧家子弟血液中的东西。
林氏看着霍尽渊泛红的眼尾,眼中也泛酸,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而后拍了拍他的手,道:
“阿九,萧家军的令牌,从此以后,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