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窗框外。
远处树荫之下,张贵妃跟前最得脸的大宫女巧芝带着几个宫人颐指气使,大放厥词。
桂嬷嬷拦在她跟前,也不管巧芝如何愤慨,只一句道:“皇后娘娘有令。事情未查明之前,谨嫔小主便暂时安置在长信宫内!”
“你!”
巧芝气急,她冷眼瞧着桂嬷嬷气势十足的样子,忽然笑了,调侃问道:“桂嬷嬷还当自己是在椒房宫里伺候皇后娘娘呢?”
“我是贵妃娘娘跟前的大宫女,那可是正二品慎人,若换做从前,兴许我还要对你客气几分,然而现在嘛……”
桂嬷嬷垂手站在巧芝跟前。
忽然,她也轻轻笑了,反问道:“现在如何?”
巧芝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皱眉道:“你既是服侍谨嫔,谨嫔不过五品嫔位,你自然也该是五品温人,如何能与我比肩?”
“巧芝姑娘错了。”
桂嬷嬷昂首挺胸,不疾不徐,缓缓道:“先不说我仍是二品慎人。便是谨嫔小主,她也是这宫里的主子。”
“既然位分还在,便容不得巧芝姑娘如此以下犯上!”
桂嬷嬷很厉害。
哪怕隔得老远,我也能感受到她那种经年累月在宫里沉淀下来的心性与管事嬷嬷的气势。
见此,我心头微震。
我想,无论桂嬷嬷帮我,是真心为我,亦或是不愿让张贵妃压过皇后的风头,我都该感激她。
须臾。
巧芝实在是在桂嬷嬷那儿讨不了什么便宜,就在我以为巧芝只得无奈离去时,不远处隐隐有鸾鸟步撵被太监抬着驶来。
步撵之上,张贵妃端然坐着,目光锐利,狭长的丹凤眼里,毫不收敛她浑然天成的气势。
看到这里,我咬了咬唇,转身回太师椅上坐下。
果不其然,伴随着门外几声争执后,桂嬷嬷也实在不敢过多阻拦张贵妃,她已是在巧芝等人的簇拥之下,闯进了我的拥翠阁。
“贱人何在!?”
她刚刚小产,语气颇有些外强中干,被人搀扶进来,直直往我面前走来。
我tຊ盈盈起身,迎上她的目光,略服身,行礼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我不卑不亢,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看着眼前浑身戾气的人,心中平静,又多了一丝嘲讽。
我自是不怕的,张贵妃如此嚣张,连萧昱的话都置之不理。
更遑论此事根本不是我所为,她如此被人当枪使上门对我耀武扬威的,实在是个蠢人。
我的淡然,似乎是激怒了张贵妃,她怒意更甚,抬手朝着我的面门就要扇过来。
瞧着她伸手虚弱无力的样子,我实在想要握住她的手腕,趁机给她一个过肩摔丢出去。
“娘娘不可!”
到底,桂嬷嬷拦住了我。
她挡在我们二人之间,谆谆苦心再将帝后的旨意复述一遍。
张贵妃不屑看了桂嬷嬷一眼,也不再言语,只递了眼神给巧芝。
一下子,巧芝身后的几个宫女纷纷上前,都朝着我过来。
我暗自叹气,就对张贵妃道:“娘娘当真是雷厉风行。不过,此事绝非嫔妾所为。”
“大周与漠北曾经交恶,又因张将军之事要和亲,嫔妾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送来,可见在漠北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冤枉二字早已说倦,还望娘娘三思。”
这算是最后的陈情了。
她要是还听不进去,我也只能怨自己实在是倒霉,栽在了这个蠢人手里。
果然,她一怔,目光阴晴不定打量我,就是巧芝动作太快,手已经搭到了我的手腕之上。
我冷目扫向巧芝,不动声色躲开,巧芝愠怒还要过来扒拉我,而此时拥翠阁外,已有太监传唱道:“皇上驾到——”
萧昱来了。
他大步流星进来,与我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我发现他的眉头紧锁,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萦绕心头。
他看我时的目光很深,和那夜初见时一样,还是带着探究的。
我也服身行礼看着他,心里想着,是不是该装个楚楚可怜的样子瞧着他,我父亲身边的那些如夫人一个个的也都是这般讨巧,我父亲格外受用。
只不过很快,我瞧见了跟在他身后云珠,就顾不得去想这些事情了。
云珠早就在看我了,那眼神闪耀无比,令我心中一安。
我对云珠一笑,再转眼去看萧昱时,发现他已经不再看我,反倒是无奈地看向张贵妃。
“敏敏。不是让你在长乐宫休息么?怎么又跑出来了,实在是……”
张贵妃闻言,眼眶一红,指着我便道:“皇上。人证物证俱全,何故还要留着谨嫔?她谋害臣妾孩儿,臣妾实在不能咽下这口气!”
她生气得很,萧昱却是拉过了她的手,交到了巧芝手里,又柔声道:“此事已有眉目。你先回去,朕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皇上!”
张贵妃还要再说,萧昱已是收敛笑意,她才不再开口。
很快,乌泱泱的一群人终于是离开了,我暗地里松了口气,云珠已经小跑到了我的身边,低声道:“小主,都办妥了。”
“那小芸,果真是有……”
她话音未落,萧昱已是轻咳了一声,我抬眼看他,发觉他也在看我,同样是幽深的眼神,嘴角又有戏谑的笑。
怎么看,都无一点儿善意。
我抿了抿唇。
说实在的,萧昱这副样子,我总感觉有些欠打,他对任何人都是温和的,独独遇上出身漠北的我,总是这般横眉冷对。
我没吭声,萧昱在那戏谑笑了笑,一直瞧着我。
片刻后,我还是安然站着,他又像是觉得一个人如此行为有些没意思,竟是转身要走。
我莫名其妙,下意识跟上,魏公公也回头递了一个眼神给我,又压低声音道:“小主胆子也忒大了,竟然让她偷偷跑出宫去。”
“还好,此番有些收获。那小芸在宫外,竟然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弟弟是个无赖,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前几日不知怎的发达了,还清了赌债不说,还上花楼吃酒。”
“啧。这事儿,还真是内有玄机。”
我听得吃惊,没想到云珠这丫头这般厉害,出宫一日,就查到了这么多的东西。
我偏头去看云珠,她只是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解释道:“也不都是奴婢的功劳。其实皇上他早就……”
云珠还未说完。
这时,长信宫主殿那边,淑妃被徐婕妤搀扶着缓缓出来,她面色不好,有些苍白,到了萧昱跟前,咳了一声,才道:“臣妾见过皇上。”
“方才,臣妾听到外头有些争执的声音,本想起身看看,不料前几日感染风寒病得厉害……”
她说着,又看向萧昱身后站着的我,有些诧异,问道:“皇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