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呈走下楼。
直到听见防火门关闭的动静，才停住脚步。
昏暗的灯光打在楼梯间的墙上，留下一圈圈栏杆的影子，世界又变成了重复而枯燥的样子。
封呈有短暂的出神。
“喂？封呈？”
听筒内，是好友陆亦舟的声音。
封呈收回抬起的视线，继续沿着楼梯往下走，“嗯。”
“我刚跟你说话呢，你怎么没反应？”
封呈嗓音淡淡：“楼梯间信号不好。”
陆亦舟：“那你快来吧，我们在一楼，带你去心外科那边。”
“嗯。”
封呈下了楼。
陆亦舟早在一楼等着了，远远看见封呈，他便迎了过去。
他和封呈是发小，认识许多年，对彼tຊ此都还算了解。
等封呈走近，陆亦舟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感觉封呈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
南知回到麻醉科，仍有些怔忡。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完全没想到还会与封呈重逢。
他们分开得并不体面，两人结束的时候还在争吵，分手之后的十年间，彼此也是杳无音讯。
今天的遇见，应该只是偶然。
南知冲好咖啡，回到自己的桌前。
窗外依旧是水雾氤氲的世界，一切都仿佛很不真实。
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万千思绪重归平静。
就当做没看见吧。
反正，他好像也没认出她来……
短暂休息之后，又是繁忙的工作。
等她再次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
手术室旁的小餐厅早就没有晚饭了，南知换完衣服，改道去医院的大食堂。
大食堂比小餐厅气派多了，即使是七点，仍然有零星的人在窗口打饭。
南知没什么胃口，随意打了两样，甫一转身，就遇到了刚才同场手术的心外科医生傅春生。
他从另一个窗口退出来，转身瞧见南知，停下来问候：“南医生，还没回家吗？”
南知解释道：“懒得做饭，吃了回去。”
傅春生登时笑起来：“那正好，今天心外科来了位新主任，我们在那边吃饭，江主任也在，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南知放眼往远处看了看，确实看见好几个心外的医生以及麻醉科的江主任坐在一起。
于是她等傅春生也打好了饭，一起往心外医生扎堆的地方走去。
只是还没走近，视线扫过某处，南知眼神一震。
她感到难以置信。
本以为在住院部遇见封呈，只是他来看望某位病人。
没想到心外科的空降大佬，竟然是他？
“南医生？”傅春生见她不动，不解地喊了一声。
南知回神：“你们新来的主任，是那位吗？”
傅春生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鹤立鸡群的男人，“是，姓封。”
南知呼吸紧了紧。
江主任看见她，招手让她过去，同时向旁边人介绍道：“封主任，这位是我们科的主治医生南知，算是我的徒弟。”
封呈目光转向这边。
他有一双桀骜又深邃的眼睛，也依旧是那副目下无尘的模样。
只是这双眼再无曾经的万种深情，此刻眼底一片淡漠，像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看会儿南知，很轻一点头，“南医生。”
随即收回视线，像是对待陌生人。
于是南知也将目光移开，语气维持着自然：“封主任。”
傅春生坐下后，看了看周围问：“赵主任没下来？”
心外众人看看他，其中一人说：“赵主任说有事，回去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却有些耐人寻味。
究竟是有事，还是不想来？
大家心里都各有想法。
心外科来了个空降，赵主任不高兴这事，大家多多少少都清楚。
医生这圈子，谁不是熬资历熬上来的，忽然来个不到三十的副主任，还是空降，其实他的心情，大家或多或少也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对于封呈的到来，除了赵主任本人，其他心外医生们，内心却是格外赞成的。
毕竟，封呈的履历在网上随便一查都能查到，试问这样的人才谁不想要呢？
“封主任之前在普罗维登斯医学中心，怎么想着回国发展了？”有人问道。
“没什么原因，想回来就回来了。”
“封主任这次回国，会一直留在江城吗？”
“嗯。”
“国内的医疗模式和国外是不是很不一样？”江主任问，“还习惯吗？”
“还行。”
有人恭维：“果然那句话说的对，越是优秀的人越努力。”
“封主任哪里毕业的？”
“大学H大，”封呈神情淡淡，“高中市一中。”
“啊，那一直都是学霸啊……”
江主任表示：“我们医院同校校友很多的，大学是江城医学院的就不说了，高中读市一中的也不少。”
他转头指指身边，“南知也是市一中毕业的。”
封呈很轻的瞥一眼，“那还真是巧。”
略显冷淡的声音，让人不知该接什么。
于是江主任很快打住，换了话题寒暄：“以后大家需要长期合作，封主任要多多照顾一些。”
封呈目光落在低头吃饭的女人身上，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互相帮助，谈不上照顾。”
“对对对，互相帮助，互相理解。”
-
同僚之间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聊完个人，话题很快就转向了疑难病例。
南知始终不参与，她一个人吃很快，吃完便主动告辞，率先离开了食堂。
她回到办公室，才慢慢消化与封呈重逢这件事。
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无端勾起一些早已平息的过期情绪。
晚上是程宇值班，他接完水回来，看见南知坐在桌前发呆，不免意外：“南老师，你还没回去？”
南知回神，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居然在这傻坐了二十分钟。
她起身将旁边的窗户关上，“刚在食堂吃完饭，回来拿下包。”
“哦，”程宇坐下来喝口水，“你去的一食堂还是二食堂啊？”
“一食堂。”
“江主任今晚跟心外科那位新来的副主任在一食堂吃饭，你遇见他们了没？”
南知慢半拍地“嗯”了声。
程宇：“人怎么样啊？好不好相处，别又来一个爱叼人的。”
小麻醉医生就是受气包，若是遇到一个脾气不好的外科大佬，总是比较难过的。比如像心外科赵主任，人是个好人，但脾气是真不好，程宇没少挨他骂。
南知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不会。”
说完发现程宇正看着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太过笃定了。
于是她平静地补充：“他不像是乱发脾气的人。”
程宇眨眨眼：“是吗？”
但怎么南老师的表情，那么奇怪呢？
不过他也没时间思考，病房那边很快来电话叫他去插管，南知拿上包，也准备回家。
这个点住院部人很少，等待没多久，电梯就来了。
只是当电梯门打开，南知站在原地，陡然愣住。
电梯里站着两个人，两人南知都不陌生。
是封呈，和神外的医生陆亦舟。
看见南知，陆亦舟刚要打招呼，忽然就感觉气氛好像不对。
他扭头看看身边，再看看外面。
南知和封呈对视着，两人的神情都很平静，但即便平静，对视的时间似乎太久了。
陆亦舟：“怎么了？认识？”
南知的睫毛轻轻一颤。
她刚想说什么，封呈却收回目光，率先回答——
“不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