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嬴这场病持续了一周才算好全，期间没跟裴霜联系过，只见过几次，都是在人潮涌动中遥远的注视。下课后拥挤的楼梯道、教学楼前人来人往的小路上、灯光暧昧的橘咖大厅，以及座无虚席的高数课堂，他从后门进去时所看到的那道熟悉的背影。
很多次莫名其妙的瞬间，李长嬴都觉得自己在搞暗恋，毕竟这种忍不住在人海里找人又站在身后不声不响注视的举动，像极了暗恋者。不过细想又觉得不太对，因为他跟裴霜基本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裴霜知道他对她有意思。
他知道裴霜对他没意思。
真要严格算，情窦初开的种子已经死了。
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可以借这段时间认真思考自己对裴霜的感情，是一时上头？是好奇心旺盛？还是真的喜欢？或者每种情感都沾了一点，最后成了一种复杂的牵绊。
往前十八年看，没有可供参考的案例。往周边看，似乎也没有可以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大师。只能靠自己慢慢琢磨。
还没琢磨透，李长嬴就回了趟家，奶奶八十大寿，得回去庆生。
他家离西宛不远，都在一个省内，坐高铁大概两小时。林与德也回去了，开着他的爱车走国道，这人大放厥词，说自己熟能生巧，车技飞涨，结果快到时就发生了追尾，车屁股都被撞凹陷了下去。
于是李长嬴刚到家，就被林大小姐拉着一起去收拾烂摊子。
他坐在保时捷后座，听林大小姐激情开麦：“没事吧你？自己车技什么鬼样心里没点儿数吗？买张高铁票要你命了？我知道车坏了！坏了就坏了，你脑子没坏就行！我跟你好哥们在路上了，真该庆幸你福大命大，不然这次就是给你收尸的！”
对面的林与德压根没吱声。
李长嬴原本还懒散的靠着椅背，一副吊儿郎当样，结果听着林贺妤越来越大的嗓门没忍住坐直了一些。
林贺妤看了眼车内后视镜：“又没吼你，你怕什么？”
“没。”车内有些闷，李长嬴将车窗摇下去了一些。他刚坐了两个小时的高铁，位置还是在里边，腿有些伸不直，难受了一路，这会儿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坐姿就散漫了一些。
“大学怎么样？”林贺妤问了一句。
问的这个范围有些广，李长嬴笑了声：“问的哪方面啊？”
“环境以及遇到的人事物。”
“都挺好的。”李长嬴想了一番后给出四个字，怕她觉得回答敷衍，解释道，“都大差不差，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点。”
“听说你自力更生了？”
“……”
李长嬴叹了口气：“算吧。”
‘独立自主’这条家训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有的，不过他刚满十八岁听他爸妈说起时，没有一丝怀疑，完全当了真。因为在他家老宅的大堂正中央就挂着一副牌匾，上边的隶书就写着这四个字。
“怎么个自力更生法？”林贺妤问，“炒股？投资？还是做兼职？”
“都有吧。”
“赚了吗？”
“有亏有赚。”李长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练手而已。”
高考完的三个月长假打暑假工赚了几万，炒股练手赔进去了一些，他爸借的本金没敢乱动，投了长期，因为摸不准他爸的脾性，要是哪天突然说要还钱，还不起钱，估计得被笑上好久。说来，也只有在橘咖打工才是完完全全的正收入。
林贺妤：“我可以借你钱做你想做的，要多少都行，不要利息，赚钱了三七分。”
“这么看得起我？不怕我赔得血本无归，还不起钱？”
“还不起就让林与德跟你一起给我打工。”
李长嬴只笑了下，低头看了眼手机，看到林与德发来的消息。
前边是追尾现场的图片，车屁股完全凹陷，车牌都快裂开了，边上还站着警察以及事故当事人。
林与德：真丢人，我完全能想到，在今晚你奶奶的八十大寿上，我会沦为怎样的谈资。
林与德：完了，我宁愿去派出所蹲着。
林与德：我姐好凶啊卧槽，你说哥等会怎么办？她要打我，我是跑还是不跑？
林与德：怎么办啊？撞我车的这叔脸都白了，一个劲儿的跟我说对不起。我很惶恐啊，只能弯腰鞠躬，连忙说没事没事，不贵不贵，就百来万，叔快给我跪了，我腿一软，也想跪啊。
林与德：兄弟，我要碎了。
……
李长嬴：我们快到了，绷着别碎。
林与德：留给我姐一拳打碎吗？
李长嬴：没那么吓人，她心情挺好的。
林与德：骗鬼呢？刚才骂我那个是被鬼上身了？
李长嬴：真的还行，跟我聊一路了，还说要借我钱炒股投资。
林与德：？
李长嬴：说我要是还不上，你就跟我一起给她打工。
林与德：？
林与德：怎么你借钱还不上还让我一起还啊？
李长嬴：我们是患难与共的难兄难弟。
到事发现场后，由林贺妤进行交涉，处理完后已经晚上六点多了。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三人进去后收获了众多视线。
林阿姨连忙站起来，直奔林与德：“你没事吧？让妈看看。”
林与德被迫转了个圈，正要说没事，就被他妈抓住了手臂，顿时嘶了一声。
“怎么了？手臂怎么了？撞到了？”
林贺妤瞥了一眼：“我打的。”
“……”
三人都坐下后，听长辈们聊家常，聊来聊去也就那几个话题，比如别人家的八卦，小辈间的谈婚论嫁。正值青春年少的几个大学生完全处在话题中心。
他们这一辈很多同龄人，不是在上大学就是在上高中，以往总是比他们大一些的林贺妤顶在前头，但是林大小姐战斗力超群，舌战群儒，渐渐的，就没长辈管她了。
于是谈婚论嫁的压力给到了李长嬴众人，被打听感情生活，林阿姨笑得不行：“我家与德还说今年寒假就能开着奔驰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呢，谈四年就订婚结婚，三年抱俩！大伙儿都等着哈，过年时都来我家瞧瞧。”
“……”
这真是亲妈。
李长嬴喝了口水，闻言差点笑出来，睨了林与德一眼，发现他的难兄难弟真的快碎了。
“……妈，妈，少说两句。”被众人打趣，林与德抬手捂脸，另一手去扯他妈的衣袖，以前吹牛吹得太多，找不到能阻止的话，只好道，“奔驰今天刚被创烂了，估计带不回女朋友了……”
李长嬴弯着眉眼笑，下一秒就听他妈妈出声：“与德好歹有这个念头，长嬴是一个字都没说过，我感觉他是要单一辈子了。”
“……”
笑不出来了。
在场的小辈都被调侃了一遍，等人来传话，说上菜了，这个话题才停止。吃了生日蛋糕又吃饭，又玩了一会，长辈们就让小辈自己寻个地方玩，在这不是吵吵嚷嚷的就是低头玩手机，实在看不顺眼。
林与德定了间包厢K歌，叫了在这边上大学的高中同学来玩，聚在一起后人还挺多，有六个，有男有女。
聊了半天，组织玩游戏，发现能玩的只有真心话大冒险，于是就开始转啤酒瓶。李长嬴不是很想参与，因为一般这种游戏他都会被坑得很惨，而他不仅不会喝酒，还玩不起大冒险，唯一能玩的估计只有真心话。
没拒绝成功，只好上场了。
这伙人玩得挺大，什么问题都敢问，什么社死的大冒险都敢做，李长嬴小心谨慎了好几轮，还是栽了。
“选真心话。”
提问者是一个女生，在小姐妹的眼神示意下，她笑道：“上大学后有交女朋友吗？”
李长嬴回答得很轻松：“没有。”
林与德快疯了，简直痛心疾首：“这种问题用得着专门用真心话问他吗？！你们想知道什么问我啊！”
几个人围着笑了半天。
又栽了一回，提问者是个男生，他一时之间没想到要问什么，就让李长嬴随意抽了张真心话的牌。
掀开一看。
——最近跟异性最亲密的行为是什么？
林与德正拿着手机录视频，瞅了眼，心直口快道：“他能有什么亲密行为？抱一下顶天了……”
在场的女生笑道：“那可不见得。”高中时候可没少听李长嬴的八卦，即便分不清真假。
李长嬴盯着牌看了一会，像是在思考，身体前倾将牌扔回桌上后，推了下眼镜，面不改色：“接吻。”
李长嬴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真心话。
“……”
现场沉默了一会后爆发出怪叫声，男生纯属起哄，女生震惊完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唇，觉得跟他接吻估计挺带劲儿的，后来又想，刚才还说没女朋友，没女朋友就接吻，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啧。
帅是真帅。
渣也是真渣啊。
比起众人的起哄，林与德手一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
裴霜去操场跑了几圈，回去的路上接到陈礼妍的电话。
“大宝，在干啥呢？”
“刚跑完步，在回宿舍的路上。”
听着她杂乱的呼吸，陈礼妍有些担心：“你要适量运动，别跟自己较劲。”
“我有分寸。”裴霜说。
陈礼妍絮絮叨叨着，分享校园生活，讲到一半笑出声：“你还记得潮男的那个好朋友不？开奔驰卡路口那个？”
“记得。”
“我看他发的朋友圈，发生追尾，他的奔驰半废了。”
“你有他微信？”
“有啊，上次加的，凭一己之力让狼人全军覆没的狠人，挺难见的。”陈礼妍回想了一下，“然后就加了微信，但是没联系过。这人挺好玩的，朋友圈稀奇古怪，爱看，多看哈哈哈。”
聊了一路，挂电话后，裴霜刚好到宿舍，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看手机，发现陈礼妍发了一连串消息。
阿妍（1.12）：啊啊啊啊啊！潮男不干净了！
阿妍（1.12）：他跟别的女生接吻！
带有一段视频，背景很暗，音乐声不高不低，人声喧哗挺大。画面有些抖，都是起哄声，李长嬴的身影很好认，他坐在单人沙发上，低头看着手里的牌，身前是成排的玻璃杯，玻璃杯里都是满满当当的酒。
林与德的声音响起，他能有什么亲密行为？抱一下顶天了。
有不少人声混杂，下一秒，就见李长嬴将手中的牌反扣在桌上，嘴唇微动，说了两个字，听不太清楚，但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他说的是，接吻。
陈礼妍又发来一张截图，是林与德发的朋友圈页面。陈礼妍给他的备注是‘奔驰哥’，这段视频上方，配了一个大拇指。
裴霜：干净的。
裴霜：他的接吻对象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