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烟火升空,定点后倏地炸开。
明明暗暗的光在墨蓝色的天空起起落落。
严穆视线从她抓着鞋子的手上掠过,鼻息不清不楚的嗯了声。
“......”夏听婵想拿鞋打他,“你要说,好吃,而不是,嗯。”
严穆舔舔被海风吹到干燥的下唇,忽地弯下腰去,将她手里的鞋子接了过来。
他动作突然,身上自带一种特殊又好闻的香味,骤然驱散海风的腥咸,强势地充斥进夏听婵的呼吸。
她肩膀不由得耸了一些,同时放缓呼吸,任由那味道,丝丝缕缕蔓延进她的肺腔。
只一瞬间的功夫,接过她的鞋子严穆便站直了,他深皱起眉头,上下打量她,肃声问:“喝酒了?”
“......”夏听婵迅速回神,小手啪地捂住嘴巴,手掌下闷出一句否认,“没有。”
那算什么酒。
严穆眯起眼,不动声色:“没有你遮什么。”
小丫头心思单纯,下意识的反应,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听婵露在外面的杏眸眨了眨,她哼了声,把手放下。
“那不算酒。”
严穆哂笑,居高临下瞥她:“你开车试试警察抓不抓。”
夏听婵默了默:“你别欺负人。”
海风太大,严穆没听清她的咕哝,他双手撑在膝盖,平视她的眼睛:“嗯?”
“当然会抓,”夏听婵跺跺脚,心虚了就开始胡搅蛮缠,“但抓的是未成年开车,而不是喝酒。”
“......”
场面静默数秒。
望着眼前娇俏发脾气的女孩子,严穆眼角下垂,眼尾上勾,弯出一个细长的弧度。
他没继续这事,站直身子,沉声:“把鞋穿了,这又不怕冷了。”
见他注意力移到其它地方,夏听婵啊了声,回头指向岸边的一排座椅:“去那边吧,这都是沙子。”
原本岸上还有淡水洗脚处,但水太凉,夏听婵没勇气大冬天半夜去冲脚。
她把袜子脱了,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又看向严穆手里的鞋:“鞋子给我。”
“......”严穆一直盯着她的动作,“不穿袜子?”
夏听婵上半身前倾,把鞋子接过来扔到地面,无所谓道:“没事,待会不就回家了嘛。”
“......”似乎不赞同她的做法,严穆脚尖一踢,把她刚要穿上的鞋子给移到旁边,“等着。”
夏听婵:“......”
说完那两个字,严穆就转了身,长腿大跨着步,往几十米开外的商铺走。
人群来来往往,唯他格外耀眼。
摊位上装备齐全,泳衣、袜子、鞋子样样俱备。
一张桌子上从左到右摆满了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袜子,严穆沉默须臾,问道:“女生穿的袜子...”是哪种。
老板瞧他:“就你面前那些。”
“......”严穆低眼,眉心忍不住跳了跳,这袜子他以为是小朋友的。
女孩子的袜子,这么小一双?
还没他一只手大。
严穆拿了双白色的,付完钱后,他捏着那双袜子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再度拿袜子跟他手掌比划。
确实没他手大。
夏听婵遥遥望他,瞧见他凝住一瞬的动作,狐疑唤他:“你干嘛呢。”
“......”严穆轻咳了声,佯装自然,走到她面前后,又半蹲下来,“怕买错了。”
“袜子还有什么对错,”夏听婵好笑,“能穿上就行。”
严穆:“...怕穿不上。”
夏听婵把袜子拿过来,又拆掉包装袋,上半身压在膝头,利落的把袜子穿好。
她脚顽皮地晃了晃:“呐,这不是正好。”
“......”严穆抿唇,目光黝黑,定在小姑娘没他一个手掌长的脚上。
夏听婵把袜子都穿好,又把鞋子套上后,她拍拍掌心的沙子,起身,鞋尖冷不防踢踢他的:“你看,咱俩鞋子差这么多呢。”
说到这,她眉眼微动,粉色的小舌舔舔下唇,又把小手摊开:“伸手。”
严穆被她指挥的明明白白。
俩人手放一块对比,大小更加明显。
他的黑,她的白。
他的大,她的小。
他的粗糙,她的细嫩。
夏听婵抬眼觑他,小小声唤道:“严穆,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这话等于明知故问。
生在那种家庭的孩子,不吃苦才不正常。
贪上那样一种父亲,不如生下来就是个孤儿。
单只看他如今沉默又谨慎、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的性格,就能探知一二这种性格的形成。
“嗯?”严穆正帮她整理围巾,闻言怔愣短瞬,反应过来后,宠辱不惊道,“没感觉。”
只是肚子饿的时候,感觉到饿。
天冷的时候,感觉到冷。
被人嘲笑欺负的时候,感觉到疼。
但若说苦,谈不上。
他没有那么细腻的情感。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需要谋生,需要长大,需要一步步走向未来。
若整天伤春悲秋,哀叹命运可怜,他怕是在几岁时就死掉了。
他这样浑不在意,夏听婵心头不舒服,她有时候作、闹,因为知道有人在意,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会有人配合她。
一个人养成冷淡的性子,无外乎没有能让他热情起来的人。
“你都不疼你自己,”夏听婵瘪起下唇,用脚尖踢了踢他刷洗到发白的鞋,刻意的坏脾气,“以后会不会不疼老婆?”
“......”严穆沉下眸,原想说他没有娶老婆的打算,然而视线一凝住她,忽地吐了句,“要看标准。”
夏听婵迷茫:“什么标准?”
“想要天上的星星这种,”男人冷静又无情,“那我做不到。”
“......”
夏听婵感觉他是故意这么回答的。
故意用这种气人的回答,来治她这种小作脾气。
“你都做不到了,”夏听婵胡搅蛮缠,“你还不谦虚点,还敢这么横!”
“......”严穆额角抽了下,“夏、听、婵!”
女孩子捂住耳朵,脑袋波浪鼓似的摇晃:“不听不听不听。”
“......”
这...
演的。
也太。
刻意了。
果不其然,只摇了几下,夏听婵便停住了,她丧出一口气:“不行,这样摇会头晕。”
“......”
“严穆,”停了两秒,夏听婵恢复正常的姿态,弯着眼睛问他,“如果你老婆不要天上的星星,想要动物园里的猩猩,你送她吗?”
“......”严穆心头浮起一种叫无力的感觉,“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