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书先起身吧。”
延英殿中,皇帝放下奏折抬头说道。
“萧家与王家最近在朝里因为派兵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王家在那里折了人总归是想要亲自前去报仇的,萧家不如燕家根基深厚,比王家却是绰绰有余,自是也想要这份功劳,不知谢尚书看应该如何?”
“此番时机,想必陛下应该也有所决断。”谢安澜稍稍抬头看了一眼。
“谢尚书王家不是想着要亲自去报仇吗?那便让他们去好了,朕是看好了那王冼程,那谢尚书打算派个什么官职呢?”
王冼程此人及冠不久王家便数次来找过皇帝与他,一是想要皇帝直接任用王冼程,二便是向他吹嘘王冼程的才能想要从他这个吏部尚书来入手了。
不过又有燕家与萧家在一旁盯着,叶家在兵部的势力稍弱但也不可忽视,这三家又不可能只看着王家的势力慢慢强大起来,又哪是这么好办的?
也亏得这个原因,王家对着他总是会多收敛几分,不敢过多打搅自己。
若是真的敢肆无忌惮逼迫自己的话……他也不介意让计划提早日程,想到此处,谢安澜的眼底划过一抹残忍。
这王家子弟有几分本事不假,可是为人过于骄傲自满,实在带着几分世家的骄纵,王家又是个想要武将官职的,战场上却是极忌讳高傲自大,王冼程又是王婕妤的胞弟……
看王家那个样子,平时王婕妤应该不少对皇帝吹自己弟弟的枕边风,谢安澜可不信皇帝不知道王冼程的性格,秦恒弈不是个被美色熏昏了头的皇帝,王婕妤在后宫中也只能称得上一句恩宠平平。
连他近几日都听说了崔昭容与谢轻宵的事情,谢轻宵自入宫以来也可以勉强称得上一句风头正盛了。
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这枕边风就当没人替他吹吗?
甚至还能吹得更大些。
谢安澜一向是不吝于各种手段的,想到此处稍稍放下心来,说道:“王冼程此人自幼跟着家中的长辈学习兵法,不过领兵打仗的经验到底较少,不可独自担当大任,还需另寻一有些经验的将领辅佐他才是。”
皇帝笑着点点头,说道:“谢尚书所言极是,可有心仪的人选?”
谢安澜和皇帝对视起来,同样笑着说道:“萧家亦想要这份功劳,不若再从萧家派一武将助王冼程如何?萧家有本事有领兵打仗经验的将领亦是不少。”
“臣瞧着那萧淼正是个合适的人选,性格稳重,幼时也曾在军营中与萧大将军共同生活的日子,派他做王冼程的副将实在是在适合不过了。”
性格稳重?谢安澜在心中冷笑一声,萧淼怕是比王冼程还要骄纵些,曾与萧大将军共同在军营生活过一段时间不假,可那是几岁的时候了?六岁还是七岁来着,回京后便被萧太后百般宠爱,这自命不凡的性子是很快养起来了,王家在朝中势力又不比萧家,况且萧家还有萧太后,让他做王冼程的副将,只怕是萧大将军在他临行前怎么耳提面命都不管用。
对不住了,想到那个打了不少胜仗却一直以来不骄不躁的将军,谢安澜在心中暗暗对这个积威甚重的将军道了声抱歉,现在的朝廷中需要尽心尽力的萧大将军却需要尽快拔起这个枝叶过于繁忙显得有些压迫的萧家大树了。
“朕从前去燕家时曾与燕家那个年纪轻轻的庶子见过几面,虽说是舞女所生,但人也是仪表堂堂,精通诗书,尤其对兵书见解颇深。”皇帝坐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只可惜现在是不常听得到他的消息了,想是年岁渐长,前几日又去立政殿同皇后说了会儿话才突然想到的。”
“陛下可是说的是燕于白?”谢安澜想了想说道。
“正是,谢尚书可识得他?知道他近来如何吗?”
谢安澜扯扯嘴角,想到不久前属于皇帝暗卫的信鸽轻轻巧巧落在了燕府一偏僻的小院子里,忍不住扯扯嘴角,说道:
“前几日同他在郊外偶然相遇,虽说身形比寻常武将世家的子弟消瘦了些,不过衣着朴素整齐,谈吐举止有度,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谢安澜抬眼问道:“陛下可有意重用他?既然对兵书见解颇深不若派他同王冼程与萧淼一起剿匪如何?有了燕家的人想必还能得到不少大臣的支持,发兵也能快些。”
陛下看来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在燕家插一个钉子了,让燕于白慢慢在燕家掌握话语权,不过据他所知燕家内部的自相残杀也残酷得很,作为一个被边缘化的庶子能活到现在并搭上皇帝也确实是有点儿本事。
“燕于白在燕家不受重视,只给个名分即可,不过也是燕家,也总得让燕家与皇后那里过得去,唉,朕或许真是年岁渐长了,尽想些那少年时候的事情了。”皇帝又用着那种颇为惆怅的语气感慨道。
这是要让他任燕于白一个官职不大却有着实权,可以发挥些不能说的作用的官职了。
他俩谁不知道谁?对面这人是他的君主不假,谢轻宵进了宫就算了,要求这般多,还这么演作什么?
谢安澜不轻不重地刺道:
“陛下若是已经年岁渐长就该为太子一事早做打算了,现在陛下正无皇子,若是嫡长子封太子更是名正言顺,想必朝中的大臣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实在适合不过,燕皇后与陛下珠联璧合,再加以悉心教导,太子以后怎么也不会差了的。”
最后又语气平平地补了一句,“陛下今年不过二十有七,也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想必就算是那些刚入宫不久的秀女对陛下也应是很倾心不过了。”
听着谢安澜一番比不少在朝中的老臣还要“言之有理”的催生,皇帝不可避免地又开始头痛了起来,和燕皇后生下作为宫里嫡长子的太子?哪怕是有个萧太后都压不住燕家了。
徐德妃有孕,燕皇后与萧妃都不可能有孕,除非两人在同一日里一前一后被太子诊出有孕来。
秦恒弈又是细细想了想谢安澜最后那句看似恭维安慰的话,新入宫的秀女?再是倾心不过?
后宫里最新入宫的不就是飞霜殿里的谢美人吗?
想到谢轻宵那表面满嘴甜言蜜语又常常一副温柔小意中透着不少机灵的模样,实则那心就跟着天上的风筝差不多,风小了便近些,风一旦大了便又跑得远远的。
最可恨的莫过于那风只顾着谢轻宵的心情吹,可是不管身旁的人一点。
一副老老实实待在飞霜殿里不出门的模样却比当年的章淑妃还要难搞许多。
还倾心不已?这谢安澜在嘲讽谢美人已经入宫这么些时日了,他一个皇帝竟还搞不定还差不多。
章淑妃最开始不过同崔昭容一般,章淑妃显然聪明些,知道给自己立一个尊上爱下的样子,萧妃是最开始向萧家借力、同萧太后妥协时才入的宫……
谢安澜在谢美人还未入宫时便受到重用了,谢美人对着他要提拔谢怀一事更是反应平平,对着在长安城里受不少娘子欢迎的谢安澜这么多年下来也是丝毫不见有什么动容的神色,他连谢美人最想要的东西都不知,这谢美人真能倾心?
秦恒弈心里又有些焦躁起来。
面上却是点头应道:“最新入宫的美人近几日脸色瞧着更是红润了些,在宫中应是再舒心不过了,对朕多少应该是有些满意倾心的。”
“不过燕皇后那里前些日子还和朕提过不要太过忧心皇嗣,还需要多注意些其他的妃嫔,前不久后宫里似乎还有美人同朕提过……”
燕皇后不急?
谢安澜知道秦恒弈这些话并不可信,不过是用来气他的罢了,tຊ可是脸色还是不可避免地黑了下来,用着似乎吹一下便会飘散的语气轻轻说道:“这几日阳光正好,臣先前似乎看见宫里的老树上开了些甚是娇嫩的花……”
…………
“主子,您说您为什么要去刺激陛下呢?”谢安澜身边的侍从欲哭无泪说道:“现在陛下都要把您流放崖州了。”
“急什么,皇帝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就等着瞧好了。”
谢安澜却是一副轻松从容至极的模样走在宫道上。
“主子,前面可是宫门了。”
“谢尚书!谢尚书!”
身后突然传来周公公急忙的喊声。
“周公公有何事?”
“陛下,陛下让奴对谢尚书说……”周公公清了下嗓子,开始模仿起秦恒弈的语气来,“让谢安澜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马上从崖州滚回长安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