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心理年龄几乎四十岁的她会在一个猪肉摊前面走不动道。
杨青姮心里苦啊,实在不是她馋,是这身子馋得受不了了,昨天喝了一天白米粥,今天早上吃的又是红薯,肚子里面一点油水都没有。
她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这年代吃不起猪肉的人大把,男人也看出来她的为难了,无奈一指:“这块瘦的六毛钱一斤卖你,也可以拿回去打个牙祭。”
杨青姮眼睛发亮:“买了。”
这年代,大家肚子里都没有几两油水,好不容易吃上一次猪肉自然是挑着肥的来,纯瘦的在猪肉摊上那是要遭嫌弃的,卖不上肥肉那个价钱,谁家孩子要是买了块瘦的,回去那是要被锅勺敲脑袋的。
但是杨青姮不嫌弃啊,她反而觉得自己是捡了个大便宜。
瘦肉好,蛋白质含量高,后世的瘦肉比肥肉可贵多了。
男人看她买了一块纯瘦的还傻乐傻乐的模样,一看就是往常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看着可怜,一挑杆秤,朗声:“差不多一斤一两,算你一斤,拿好。”
“谢谢您,”杨青姮抠抠搜搜拿出六毛钱,微微一笑,望见地上水桶里面装着一根大肠,眼神微动,“叔,您这大肠放在这里味道重吧,要不便宜点给我,我直接带走了。”
“嘿,你这女同志,占便宜还上瘾了,”男人气笑了,摆了摆手,脸上颇为tຊ嫌弃,“三毛钱,拿走拿走。”
杨青姮说得没错,这大肠放在这里确实熏他一早上了,要是她能拿走,卖便宜一点倒也无所谓。
“叔您这样的就是阔气,以后准能发大财。”杨青姮得了便宜,嘴巴一张一合,什么好听话都往外冒,把他哄得面带红光,一个劲说着好。
趁着摊主心情好,杨青姮趁机打听了几句黑市里面的规矩。
末了在摊子上顺了几张荷叶把猪大肠和猪肉分开仔细包好,放进随身携带的斜挎包里,这才一边逛一边朝着黑市外面走去。
三十斤大米又加上一袋猪肉和一袋布料,这重量可不虚,杨青姮没走几步就大喘气,然而就是这时候还有不长眼睛的人要凑上来。
杨青姮抱着一袋大米,晃晃悠悠腾出一只手来擦汗,刚放下手就发现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健壮的男人。
这男人走路不往前看,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马路对面的方向,眼看着就要撞上,杨青姮吓了一跳,惊叫提醒:“注意前面。”
扛着一大堆东西努力要侧身,男人已经一个大步撞了过来。
天旋地转,人仰马翻,杨青姮一个屁股蹲坐到了地上,疼得眼冒金星,差点没昏过去。
眼前的男人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了人,手忙脚乱要扶她起来。
杨青姮看着大米撒了一地,心尖在滴血,一把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别人是瞎是聋,你是又瞎又聋!走路不看路就算了,我叫那么大声你没听见吗?”
唐柏年愣了一秒,默默地收回手,余光还密切地注意着对面。
杨青姮手脚利落地拢起地上的大米,把带泥的用干净的布包起来,良久没有听见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怪异地站起身来。
“喂,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哑了?”
女人的脸瞬间凑近,唐柏年呼吸一窒,大脑一片空白,嘴巴突然就卡壳了。
真……真是哑巴?
杨青姮心里一个咯噔,想到刚才自己刻薄的指责,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叫你嘴快叫你嘴快!
脸色讪讪,无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不用你赔了。”
想起男人听不见,又讪讪闭上了嘴巴,灰溜溜走了。
…………
唐柏年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在几秒内变化无数个表情,简直比审讯室里面的犯人还要来得有趣。
回忆起刚才杨青姮临走前尴尬又灵动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
“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肩膀搭上一双大手,二牛好奇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巷口空荡荡的,人影都看不见一个。
唐柏年耸了耸肩膀,蹭掉他的手,语气敷衍:“没什么,刚才在这里看见个人,有点像前几天警局里面找的小偷。”
“人呢?”二牛惊讶。
“出了点差错,让他给跑了。”
“咦,”二牛嫌弃,“还警察呢,连个小偷都抓不住。”
唐柏年也不客气,对着两人抬了抬下巴,带着他们一起往巷子深处的一个房子走去:“你们俩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昨天失约,我也不至于大周末跑这一趟。”
宋恒珏干咳一声:“实在对不住,家里突然有点家事,改天我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唐柏年满意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跟宋恒珏相处这么久他大概也了解他什么性格,从来没有失约过,怎么偏偏这次出了问题。
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一变:“你们的研发出问题了?”
宋恒珏指节微缩,刚要开口解释,二牛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确实是研发。”研究怎么造个新生命。
这话唐柏年没听懂,宋恒珏倒是听懂了一大半,眉头抽搐,喝斥出声:“闭嘴!”耳朵不经意红了半截。
见他情绪这么激动,唐柏年也是心里惊讶,语气紧绷:“真的是研发出了问题?你们怎么不早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这忙可不好帮。
二牛眼神飘忽。
宋恒珏头疼,连忙解释:“柏年你别误会,就是一些家事,二牛他嘴巴没有把门,瞎讲。”
说完,警告看了二牛一眼。
宋二牛撇嘴,讪讪闭上了嘴巴。
唐柏年松了一口气,想到宋恒珏之前说要离婚的事情,没忍住多嘴了一句:“你这婚能离就赶紧离了算了,一天天的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他都听二牛说了,宋恒珏这个妻子不仅婚内出轨,还是个能把家婆气进医院的狠角色,娶这么个母夜叉放在家里,想想都觉得是噩梦。
唐柏年打了个寒战。
要是他,宁愿去死也不娶这种祸害。
“快了。”宋恒珏头疼,语气坚决。
唐柏年见他没有留恋,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你倒也不用怕她爸妈那边纠缠你,按道理说当初骗婚的是她爸妈,严格来说算是敲诈,到时候要是他们家闹起来,直接报警,我找人帮你处理。”
“不用,我自己能处理好。”宋恒珏一口回绝。
“行,随你,”唐柏年不坚持,直接换了话题,“说一下研发的事情,工商局那边最近盯我们盯得紧,你们近段时间做事一定小心,交接都交给能信任的人来……”
宋恒珏摆了摆手,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你放心,工商局那边要是抓到了,我们这边绝对不会牵连你。”
唐柏年喝了一口茶水,稍稍点头。
…………
杨青姮回到家已经累出来一身汗,先把买回来的大米倒回米缸里面,撸起袖子,把家里的大铁锅扛去院子里面用水瓜瓢狠狠刷干净。
上辈子因为年轻气盛,又有李娇妍和顾奕在耳边时时哄骗诱导,她误会宋恒珏跟她爸妈狼狈为奸,包办婚姻,拆散了她和顾奕。
为了报复他,做下了不少错事,不仅害他前途尽毁,也害得自己落下了一辈子的残疾。
要不是二牛在一次巧合下说清楚真相,她还不知道,原来她亲爸妈原本竟然是要把她卖给隔壁村的傻子当媳妇。
至于她最后为什么是跟宋恒珏结婚,居然是宋恒珏费尽心思去跟她爸妈周旋来的。
杨青姮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怨,恨不得对着宋恒珏大骂一顿,活了这么多年居然也没有长一张嘴,早跟她说清楚他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了。
重获新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跟宋恒珏好好在一起,顺便抓住改革发展这个好时代,好好赚钱,经营好这个小家。
想到这里,她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五百块钱,脑壳都在发疼。
夜里十一点多,宋恒珏才顶着夜色进了院门。
女人估计已经睡了,屋子里面黑漆漆的,冷锅冷灶,宋恒珏自嘲一笑,随手把外套挂上椅背。
啪嗒一声,客厅的灯泡突然亮了,昏黄的灯光下,杨青姮双手抱在胸前,站在房门后面抬了抬下巴:“你还知道回来,现在都几点了,大晚上的去哪里鬼混了?”
质问的语气让人不适,宋恒珏皱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杨青姮冷哼一声,打开锅盖,一碗米饭重重放在他面前:“剩的,没吃完。”
谅他也不敢乱搞。
宋恒珏下意识伸手接过,怪异望了一眼她的背影,一时间搞不清楚这女人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
饭菜已经冷了,他饿急了,倒也不嫌弃,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刨。
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杨青姮从厨房出来看见的就是男人狼吞虎咽的模样,眉心一抽,气笑了:“你急什么,二十岁的人了,饿了不懂吃饭,该!”
手里的汤碗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给我的?”宋恒珏受宠若惊,脑子差点转冒烟。
不对劲,这女人今天不对劲。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抵住唇干咳一声:“我突然不是很想喝汤了,趁着现在还热,你自己喝吧。”
“喝你个大头鬼!”杨青姮没好气,狠狠瞪了他一眼,眸光犀利,“毒不死你。”
像是为了自证,自己先灌了一大口。
宋恒珏这才将信将疑拿起汤碗。
“今天下午村长开会的时候说了,因为前段时间刮台风,村子里面的老房子塌了不少,知青点也倒了一半,每家都要砍六棵树,帮村子里面修缮旧屋和建新的知青点。”杨青姮随口提了一句。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宋恒珏怪异看了她一眼,气笑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干过活?”为了这个搞这么大阵仗,损他是吧?
杨青姮知道他误会了,但是也懒得解释,摆了摆手,打着呵欠回房了。
房间里面的墙都是土墙,外面抹了一层半白不白的暗色石灰,但凡说话大声一点都能扑簌簌落下一层灰来。
唯一的亮色是床上那张喜被,经典的大红配牡丹,宋恒珏他妈还在边角的地方绣了几个花生,说什么寓意好,能早日生个大胖娃娃。
可惜任谁能想到,夫妻俩结婚半年多,竟是从来没有圆房。
重活一世,她自然不忌讳这tຊ个,可是一想起上次宋恒珏坐怀不乱的样子,杨青姮顿时萎了。
扯开领口朝着里面仔细打量一眼,虽然说没有后世丰满,但是怎么也算是前凸后翘,不至于遭他这么嫌弃吧。
眼珠子微动,犹豫几秒,从抽屉里面掏出一瓶雪花膏来,把浑身都抹香了才罢休。
宋恒珏进门就看见床上的女人扯开领子一通乱嗅,脚步一顿。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