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匆匆御风回到了云华山。书房的灯还是亮着的,他推门进去,见寒露安然无恙的坐在桌边,方才舒了一口气。
寒露抬头,见是云隐进来,又垂下了眼眸。
桌上躺着那枚叶子,那根部还有些血丝。
云隐皱了眉头,“发生了何事,为何要摘掉叶子?”
寒露面色淡然,顿了顿,轻轻说道,“ 以前我身无半点修为,都是师兄护我。有了这叶子,我便是有恃无恐。可我已通过了门试,成为了仙门弟子,不能总想着倚靠师兄。”
寒露语气平稳,甚为冷静。
云隐未见过她这般样子,一时有些无措,“你天赋异禀,易招致觊觎,这叶子只是以防万一,方便我护你。 ”
“这叶子在我身上,我便总是想着师兄会来救我。” 寒露又顿了一下,“修炼的时候也就少了些用心。我本来就没什ʝʂɠ么底子,这进步实在是缓慢了。”
云隐想是最近重黎带她修炼,怕是重黎训她得重了,“重黎仙人要求也过于严格了些,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发现寒露脸上尚有火灼的痕迹,便想要伸手为她拂去,“你这伤他也不帮你......”
寒露躲了一下。云隐手停了半空,心也悬了一下,有些错愕。
“重黎说,这若是真遇了险,我便是那薄弱的一环,不仅护不了自己,反倒拖累了他人。” 寒露始终没有正视云隐,“也是有些道理的。”
“重黎仙人所处上古时期,灵兽不受控制,五行不稳,三界混乱,此言倒是真切。但是如今三界秩序井然,你便是待在这云华山修炼,修成医者,偶尔去凡间历练,又不惹江湖是非,何来遇这般险事?况且若是有了这叶子......”
“师兄莫要怪罪我了。我也是不想一直给师兄添麻烦的。” 寒露说完,起了身子,“夜色深了,我先回屋睡了,师兄也早些休息吧。”
说罢做了个礼,转身去了房间。
这句 “添麻烦” 让云隐心里一紧,竟词穷了。他静静看着她回了屋子,关上门。
露露始终不肯看他。
他心里郁郁的,低头看向这桌上的叶子,叹了口气。
“不能总想着倚靠师兄” 他想着露露的表情,心里愈发的紧,是因为重黎......是因为重黎会护她了吗。
那桌上还有一盆雀梅,是他从山里捡到的,见要枯死,便植入倒了盆景中。如今盛夏,开得正好。云隐想了想,施了法,那叶子飘了起来,接到了那雀梅上。又看了看寒露紧闭的房门,便起身离开了。
寒露听到书房门关上了,心里难过了,竟涌出了泪水。她抹去眼泪。心都守不住了,还如何修炼?莫说是无情道了,这般心境,是什么道也修不得。
两人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各有所思。
早上寒露起来,发现了那盆景上的叶子,盯了良久,一狠心,把这盆景搬离了桌子,放到了书架后的窗边。
重黎要她御羽,寒露心不在焉,三番五次的摔了地上。御火也非常不利,又烧了一通。
重黎怒着 “ 这都学了多久了!竟还是这般笨拙!”
寒露呆滞的听他骂完,便又开始练。重黎见她这面色憔悴,想是近日训练的紧了,倒是起了怜意,伸手去擦了擦她脸上的灰尘,唠唠叨叨的说,“朱雀血脉,修炼最是要万分专注的。稍不留意,便是走火入魔的。”
寒露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一幕也是被远处的云隐看见了。云隐看着重黎为寒露拂去发丝上的灰尘,一阵黯然,又想起那雀梅。云隐接那珙桐叶,是想着露露常在这书案上看书,能偶尔见见她也心安。早上知那雀梅被移了角落,心里更是一阵酸楚,如今又见了两人如此亲密,愈发沉重了。突然想着自己整日这般窥探着,怕露露也是不愿的。这样想着,便转身离去了。
寒露御羽渐成,又开始习离火。这离火是从八卦五行阵中生成的,修为多少,能量便是多强。
“那天上火呢?” 寒露问。
“什么天上火?” 重黎道,他今日总有些精神涣散,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就是我那日在祝融峰上引来的火?” 寒露皱着眉头看着要睡过去的重黎,只觉得奇怪。这重黎平日精神抖擞的,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今儿是怎么了。
“哦,哦......” 重黎努力集中着注意力,竟结了印法,终于是好些了,“天上火需启用星阵,引的是星泽之力。自然与阵法所生的火不同。你那日可以引来天上火,主要是因为朱雀封印的神泽。”
寒露一边听着,一边起了这八卦五行阵,忽地一阵火从她脚底燃起来,烧了她一身,啊啊啊叫着扑腾了起来。
重黎这下子全然醒了,忙给她散了火气。又讪讪笑着,“刚才那个印,有点......”
“有点什么?” 寒露衣服头发烧得一片狼藉,惊慌未定的问。见了重黎这瘆人的尬笑,心下顿时了然,不是自己结错了,是他教错了,不然他早便骂了下来。气得狠狠瞪他一眼。
重黎看着寒露这烧得狼狈不堪又怒气冲冲瞪她的样子,一时晃了神。
寒露见他盯着她,心里发毛,便去推他,“看什么看,好好教法术,烧死了,你们朱雀一族没有后人。”
重黎被推回过神来,“你刚才那样子很像我师妹鸾凰。”
说到鸾凰,重黎眸色涌起一丝温柔。
“您都上万岁了吧,我可叫不得您师兄。” 寒露没好气的怼道。
“师妹虽然性子烈,但她可是朱雀的女儿。天上地下没几个是她的对手。你吧,啥啥学不好,还总发脾气。”
“你该不会喜欢你师妹吧。” 寒露笑起来,想象不到重黎谈情的样子。
“那倒没有。” 重黎笑了,不过语气倒是欢愉的,“师妹火系能量强大,脾气也是一样的大,又任性的很,我有时候与她训练,都担心她会魔化,怕的很。真不知最后有没有谁降伏她。”
寒露想起来他被封万年,醒来物是人非,也是有些可怜。
“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上古的神灵还在世间,或许能与你讲些这中间的故事。”
重黎见她安慰他,“你这人,发起脾气来吓人,倒还会安慰人。这小师妹可就不行了。她可是上天下地的,谁错都不会是她错,从也不会说句软话。惟独师父可以制的了她,却又宠得不行。”
说罢他指着寒露腰间别的赤羽,“她到人间时,最喜欢化成这重明鸟,去给村人驱邪避难。所以见你有这赤羽,也像是见到了师妹。”
寒露见他虽说鸾凰任性,但回忆含笑,这同门情谊之深昭然。
“你俩今日倒是休得早。”叶芝银铃般的声音传来,重黎忽的起了身子,吓了寒露一跳。
“芝儿姑娘……”重黎笑得谄媚,声音倒是柔和了许多。
寒露不可思议的抬头瞥了他一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重黎仙人,”叶芝行了礼,又转头看了寒露烧得灰头土脸,“露露!你这是怎么了……”
寒露睥睨着一个劲儿摆着手势求饶的重黎,瞪了他一眼。转头和叶芝说道,“我之前都是习的水系,和火系相悖。这样一练,总是调和不好。”
“你先练了水系,若是中间练下木系,来衔接下火系,不是更好些?你近日来似乎......”
叶芝早觉察到了她和云隐之间的嫌隙,这几日偶尔来看寒露的时候,都不见云隐踪影。
“或可偶尔寻着云隐仙人助你?”
寒露听到云隐,心弦一颤,却未动声色,淡淡说道,“ 师父又出山议事,师兄代他掌门中之事,忙的紧,我哪里好麻烦他?”
叶芝笑道,“怎能说出这‘麻烦’二字?云隐仙人护你疼你......”
“师兄护我是因师父所托,” 寒露插言道,“疼我也是他本性温柔。他如今没有了我牵绊,也可清闲几日。”
叶芝听着不知她心中到底何意,只用手指戳着她脑门,“你竟还有这样凉薄的一面。”
叶芝今日要去摘草药,顺便绕了镜月峰,聊了小会,便去了云隐曾常躲的那峰上采药了。重黎傻乎乎的在那站着,看着叶芝娉娉婷婷的走远了。
寒露独坐着,反复想着叶芝的话。近日也越发的冷静下来了,或许自己做得是有些不妥。若是师兄觉得自己遇见了重黎,便嫌弃了师兄,忘了他,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所为确实有这样的感觉。不行,还是要主动亲近下师兄,让师兄不要觉得她凉薄势利。
晚上回去,寒露去那书架那里把这盆景搬回了桌子上。又浇了浇水,认真的看了会。心里满怀希望细心的师兄明日可能注意到。若是没有注意到的话,她便自己去找找师兄,问他最近忙什么呢,鸟啊鱼啊又有什么新鲜事啊,云烁真人满意他的敷衍了没。寒露这样想着,心里愈发的欢喜了起来,前行日子的郁郁一扫而光,又想着师兄那呆愣愣的又温和的回应,又不自觉的笑得合不拢嘴。
云隐代行掌门事务,日里纷纷扰扰,倒却也无暇多想露露。一到夜里静下,这心思就不自觉的飘过去,总是三番五次的探着叶子,偶尔的见到她找书的身影,都欢喜的很。这日又探了叶子,刚好见到寒露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云隐一愣,这雀梅换回了桌案上。心里忽得一阵雀跃。手上的竹简便也看不下去了,放下,又想着有点晚了,拿起,便又不知她明日是什么心情。最后决定还是现在去书房。
他刚到门口,这门却突然开了。
云烁冲了进来。
“云隐,山外发现了白灼的踪迹!快随我去!” 云ʝʂɠ烁说着,转身一股子风,不见了。
云隐眉头一皱,也随着瞬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