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有个规矩,每月一次的家宴人数必须要到齐。老人上了年纪,总想着子女们都在跟前,沈岳南也不例外,自从老伴去世后,他一个人住在壹号院的老宅里,时常感到孤寂,所以要求家人每个月聚一次,就算是工作再忙也都要腾出时间回来。
前些日子是一直不得空,如今家里凭空多了两件喜事,沈岳南欢欢喜喜的选了个好日子让大家回老宅吃饭,而吴从梅作为已经认可的沈家姑爷,自然也得是座上宾。
这段时间董伟茂一直配合吃药积极治疗,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就连精神头也比以前足了,虽然睡着了还是会做噩梦,但已经比前些日子有了明显的改善。
也多亏吴从梅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忙完工作更是想法子逗她开心,空闲时间就带着她到外面多转转,甚至为了弥补他们两个从前的缺憾,把以前脑海中想了但没有时间完成的事一一落地。
接到沈岳南的邀请电话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外院食堂里大快朵颐,几番感慨。
节气才过大暑,京平热似蒸笼,中午十二点,食堂里熙熙攘攘,下了课的学生们三两成群凑在窗口前选择午饭。
董伟茂点了炸酱面和汽水回到座位后不过三分钟,挂断电话后,脸色很快沉了下去。
“不想回去?”
吴从梅一面问一面贴心的给她递上餐具。
方才沈岳南的电话是直接打到他这的,估计就是怕董伟茂不去,所以才选了这么一个办法让两个人都没办法拒绝,他现在毕竟也算是沈家人,怎么好意思拂了老人的心意,而且吃个饭也不是什么难的事,他尚且还没工夫紧张自己第一次面对沈家所有的人,董伟茂的不悦就写在了脸上。
她撂下筷子,突然也没什么胃口了。
“我最烦家宴,以前被迫应付过几次,爷爷叫回来一大群大忙人凑在一起瞎热闹,明明心里没有半分开心但还是得装出特别高兴的样子陪着他。”
倒不是董伟茂夸张,实在是这些早就该成为糟粕的老旧规矩应当早就废除,而不是在如今还在日复一日的循环重复。她的家庭意识实在淡薄,若不是因为吴从梅的原因,那她肯定就选择不去了。
吃过午饭,吴从梅带着董伟茂到了院长办公室。
他今天来一是打算陪陪董伟茂,二来也是因为有公事。华清一直在奖学金上做了很多完善的慈善项目,这些年帮助家庭困难的学子们陆陆续续读完大学的人也不在少数,但现在,吴从梅想要多做些事情。
院长看出两人之间跟上次截然不同的氛围和状态,心中早已有了定论,笑着打了招呼,给他们两个各自倒了一杯茶。
“逢晟啊,你这次来是有什么指示?”
这话是玩笑也有恭维的成分在,但称呼其名显然还是私交甚秘。
吴从梅拿起茶杯,笑着回答,“指示可谈不上,就是有点想法想问问您的意见。”
他想为母校多做点贡献,除了慈善奖学金的设置外,他还想建一个校企合作项目,为学生们开拓广泛的就业实习渠道和就业岗位。谈起工作上的事,吴从梅和院长滔滔不绝,当场就敲定了之后的一些项目落实,董伟茂在一旁坐着喝茶,谈话中途他时不时回望看她,很快便又继续,她想,她到底还是爱这样的吴从梅。
即使违心的选择了并不属于自己梦想范畴难得工作,可也担负起应有的责任,为公司,乃至千千万万的人们创造利益。
——
下午六点,吴从梅和董伟茂回到大院时大家已经都在等他们了。
就俩一向忙于工作的二叔沈哲和姑姑沈慈也都携家带口的回家吃饭,餐桌上已经布了菜,沈岳南坐在主位提醒他们赶快落座,吴从梅跟着董伟茂对两位长辈一一打过招呼,而后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
“宁丫头,你怎么结了婚都不告诉我和你姑姑,这么大的喜事我们两家居然是最后才知晓,你一会儿自罚一杯啊!”沈哲看着两人坐下,故作不满的开了口。
沈慈在一旁也笑了笑,“就是,你表哥听说了你这么大的喜事,连晚上的庆功酒会都不去了,赶着回来见你们两个。”
“昱宁,今天你们夫妻俩不敬我一个可有点说不过去。”周钦坐在母亲沈慈身边,面色温和地看向对面的吴从梅和董伟茂。
这个表哥算是能跟董伟茂聊得来的,他读大学时也是一身反骨学了电影专业,毕业后原本打算做导演,却机缘巧合拍戏入行当了演员,十年过去,周钦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影帝了。
今天来赴宴之前,他刚刚拿了新一座奖杯。
“不用我们两个,我自己也要敬你的,看到新闻了,周大演员又拿了奖,是该为你庆贺。”
董伟茂许久没见周钦,两人自 2007 年以后一直再没见过,亲人之间总要有很深的血缘联系,看就算是许久不见看到了也觉得无比开心。
她笑着,准备给自己倒酒时,身旁的吴从梅和主位下面的沈宗突然齐声开口拒绝。
沈宗见到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们不解的目光,自顾自开口替董伟茂解释。
“丫头现在身体不好,还是别让她喝酒了。”
也怕扫兴,吴从梅替董伟茂拿了酒杯放到自己跟前,而后看向对面。
“二叔,姑姑,前些日子忙着料理家里的事一直没得空去看你们,我这个侄婿实在是太不像话,昱宁喝不了酒我来代劳,多少杯都行。”
沈宗大约还在为董伟茂刻意隐瞒着她的病情,所以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秉持着越少人知道越好的原则,虽然都是家人,但也不可避免有不能提及的事。吴从梅也是,今天到底算得上是一个合家团聚的日子,他也不希望董伟茂有不好的情绪。
所以这话刚一说完,他就起身敬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董伟茂在桌布下拽拽他衣角示意他少喝点,被他一个眼神安抚下来。
放下酒杯时,沈谦晔从客厅外面走进来,他看起来比订婚那天还要憔悴不堪,整个人的状态由上至下都透露着深深的疲累,脱下外套挪了椅子,沈谦晔面无表情姿态懒散的坐在吴从梅身边。
“怎么就你自己,任夕呢?”董伟茂低声问向沈谦晔。
毕竟刚订婚不久,不参加家庭聚会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更何况前些天的订婚宴,沈哲和沈慈因为有事并未到场,今天来见见家里的其他人也是应有的礼貌。
董伟茂不问还好,一问,沈谦晔彻底炸了毛,他一直都是个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么多年都,鲜少被情绪左右,可现在能当着长辈和弟弟妹妹们的面前垮着一张脸,那看来确实是生了气。
“任大小姐脾气大的很,我伺候不了,带到家里也怕见笑,反正也是商业联姻,之后有机会我会带她出来的,今天就算了。”
沈谦晔这一番不管不顾的话说出来,主位的沈岳南恨不得对他翻白眼,看着孙子这般无所顾忌的模样,他有点恨铁不成钢。有心想训诫几句,但顾着眼下的情形还是没说,只是轻描淡写接过话题,让大家动筷吃菜。
原本凝重的气氛被这句话缓解,大家纷纷动筷开始吃饭,一家人聚到一起也是开心事,况且各自都有段时间不见,话题自然也多。
不过席间被谈论最多的,还是董伟茂吴从梅的事。长辈们倒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但是比她年轻的两个小辈就没那么冷静了。
沈斯言和沈斯棠作为沈家年纪最小的两个人,从落座时就一直不言不语,这对龙凤胎从小的时候就讨喜,如今兄妹俩长到十八岁,却跟小时候的性子截然不同了。沈斯棠有点董伟茂从前的影子,很是不服输,她高考完也报考了外语专业,有心想走她的路,所以一见到这个优秀如神抵的堂姐,话自然就不受控制的多了起来。
沈哲为人正派严谨,教育起孩子来丝毫不手软,于是在两个人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之后,便很快将话题转到了一旁默默吃菜的周钦身上。
“哥,我可看了你得奖的那个电影了,里面跟你演对手戏的女演员也太漂亮了,她叫什么来这?”
沈斯棠放下筷子,绞尽脑汁搜寻,最后总算想起来,情绪激动直接开口。
“我想起来了,叫傅澄!她太好看了,哥你能不能帮我要一张签名?”小姑娘到底年纪小,也追星心切,没觉得这是在饭桌上束缚过多,反而更加随心所欲。
周钦却闻言一震,没什么情绪的,对上沈谦晔的目光
傅澄,一个熟悉的名字。
就连董伟茂,在这话之后也很快看向沈谦晔。
她记得,这是沈谦晔当年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女人,也是这兄妹俩不和多年的一个小小导火索。
如今时过境迁,他订了婚,她成了大明星,往日那些纠缠惨烈,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场黄粱梦境。